工会代表宣布9.8%加薪是“半杯水的胜利”,但更重要的问题却悬而未决
文森特.科洛-中国劳工论坛
世 界第三大的“香港国际货柜码头”500名工人罢工40日后,宣告结束工潮。职工盟代表罢工工人与资方达成协议,于五月一日起加薪9.8%。这是自1922 年著名的海员大罢工(长达55天)以来香港最长的工人斗争。阶级斗争原本在这个资本主义堡垒中缺一席位,但现在也重临香港。在长年剥削加深、工作条件恶化 (尤其对外判工来说)的情况下,现时的实际工资比90年代中还低,结果触发这场罢工。这场罢工大大地影响了香港的港口业,振荡了政治环境,并曝露了世界第 八首富李嘉诚和与其一伙的资本权贵的贪婪和冷血。
罢工表明工人阶级作为改变社会的关键力量,并引起部分中产阶级,例如学生和社运人士的鼎力支持。整场罢工中,参与的工人只占少数,可以想像一下,未来的阶级斗争中有成千上万的人参与罢工,影响力会是如何。
罢工赢得了什么?
职工盟形容结果是“半杯水的胜利”。这次罢工迫使资方从原先“5%+2%”(前者是底薪,后者是津贴)的方案上作出让步,调升至9.8%。但5月6日达成的协议依然留下了许多悬而未决的问题。
职工盟本已降低了工人最初加薪20%的要求,并在谈判时一再强调不会接受任何低于双位数增长的方案,资方则故意抛出9.8%作为最终方案,具有重要的象征意义。资本家在乎的并非那小数点上的加加减减,而是背后的精神胜利。因此,许多工人对于无法争取到双位数加薪感到沮丧。
工 友大会在5月3日拒绝了9.8%的方案,但在三天后却转而选择了接纳。据报导,在5月6日的大会上,有五分之一的工人深感忧虑,并投票反对接受方案。但亦 有很多工人感到,资方是摆出强硬的姿态,表明不会再重返谈判桌,在经历了六个星期的战斗后,这是所能取得的最好成果了。
这场罢工令人印象 深刻,对当下更广泛的工运而言,有很多有价值的经验。必须写出成绩表,认清斗争取得了什么成果,同时提出一个问题:罢工工人可以赢得更佳的方案吗?在我们 看来,职工盟领导人和许多支援团体及学生对于结果都过于乐观,忽视了可否赢得更多、用什么策略可以赢得更多的问题。“斗争尚未完结,要以不同的形式继 续……”之类的笼统建议是远远不够的,在任何罢工也可以这样说。
工人在这场罢工作出巨大牺牲,并面临可能被解雇的威胁,我们须要更认真的 检讨。“社会主义行动”积极支持罢工,为罢工基本筹募了近$36,000元。我们亦提出了具体措施,例如在码头工人上班的清晨时分,于地铁站外散发传单, 呼吁未罢工的工人加入。我们亦指出,工人于4月25日占领马路,暂时封锁码头出入口,并取得货柜车司机的支持,是一个成功而进取的策略。可惜,职工盟的领 导人宁可将其视为一个偶然的孤立事件,而非利用该次作为模范,将罢工行动升级。
对被解雇工人的保障?
另 一个关键问题,是雇用了约100名罢工工人的外判商“高宝”在罢工期间结业。高宝结业并解雇工人,是为了对罢工工人施加压力。“高宝”与其他外判商都充当 李嘉诚的和黄港口控股(HPH)的马前卒,而非资本家想让我们相信的独立公司。虽然罢工的核心起因是外判和合约工的问题,但至今这些问题也未得到解决。
显 然,“高宝”工人一直作为罢工支柱,在罢工期间失去工作,除非能保证他们重返工作岗位,否则不应接受任何协议结束罢工。对于罢工结束,“高宝”工人向“中 国劳工论坛”表示失望,认为工会领导没有足够重视其处境。职工盟业已宣布于5月9日开始复工,但他们除了呼吁政府“帮助”高宝工人复工外,就没有更具体的 行动去保障他们再就业。
重要的一课
从很多方面来说,我们可以视这场罢工为工人阶级的榜样,但同时需要总结一些重要的教训。在 罢工初期,职工盟领导层低估了资方反抗的强硬程度,并相信单靠公众支持与同情就能赢得战役。尤其是只有未过半数的工人参与罢工,宁愿高估敌人也不要低估敌 人。除了游行示威(当然这很重要)以外,重点应该放在不可替代的传统工人斗争的行动上,例如组织纠察队、堵塞要道,以及呼吁其他工人参与罢工,或者拒绝做 罢工工人的工作等。假如这些都有计划地进行的话,这场罢工肯定会更有牙力。
职工盟领导在政治上亲近泛民政党领袖,并受其影响,在许多关键时刻采取保守的策略,以免“失去社会支持”。但这从来都不是个严重的威胁,社会大众的支持非常之大,罢工基金从外界筹募到超过$900万元。再者,组织纠察队与获得社会支持之间时没无矛盾。
在 和黄属下的外判商肆意攻击抹黑下,需要以此角度观察策略问题。资方指控工会搞“阶级斗争”(恍如自己是和平主义者似的),并以肮脏的手段来打压罢工,包括 三次动用法院禁制令来限制罢工工人的纠察权和示威权、聘请顶替工来破坏罢工、让外判商高宝结业。另一个主要的障碍,是亲北京的黄色工会工联会。工联会竭力 来破坏罢工,让没有参与罢工的大多数码头工人(其中一些为直属工)反对罢工的外判工。
在罢工期间,“社会主义行动”提出需要在码头将罢工 行动升级、组织纠察队并尝试堵塞马路,同时要呼吁更多工人参与罢工。法院的判决严重限制了罢工的场地范围,因此应该更尽力的向其反抗,不是单靠法院程序, 而是发动抗争运动,揭露判决阶级倾斜的本质。这同时会提出一个问题:工人在斗争时有必要违反不公义的法律,应该如何抵抗恶法。
职工盟领袖强调要避免触发警察镇压与拘捕的行动。警察打压是严重的问题,不能轻率以待。但是,我们不应以此概略地否定组织纠察队来瘫痪码头运作。如果罢工工人因为行使纠察权而被拘捕,将会引发更多的大众支持,激发舆论反弹,令本已受人唾弃的码头公司受到更大压力。
由于全力与法院和警察避免冲突,职工盟领袖不幸地限制了罢工的效果,使其未能发挥最大的力量,变相让和黄保持码头相当的货运量。几星期后,罢工令人感觉进入了僵持状态。
雇 主与建制阵营正在尝试利用罢工的结局(尤其未能获得双位数加幅)来增大宣传力度,谎称抗争不能带来任何改变。当中工联会的黄国健更明言:“罢工组织者成功 地动员各大政党和社区组织参与,(使其)持续一段长时间。即使如此,工人未能成功加薪双位数字百分比,令公众觉得这种策略并不凑效。”
但是,事实上,如果码头工人的斗志与决心能够结合起一个战斗式的策略、组织和行动的话,正如我们所说的,工人阶级是个无坚不摧的力量。
外判制的骗局
15年来实际工资和生活水平不断下降,房价和生活开支不断飙升,是码头罢工的背景。香港 码头工人在罢工前每小时工资约55港元,比1995年外判前的60港元还要低。职工盟并没有明确反对外判,也没有将反外判作为斗争的核心部分,但是外判的 确是码头工潮的核心,需要与之对抗。屈臣氏集团同属李嘉诚商业王国底下,在四月100名屈臣氏送水工人被转至外判工作,但职工盟却接受了。
和 黄集团如其他亚洲的企业一样,利用外判制度来减低工人工资、医疗补贴和其他福利,并且来削弱工会力量。澳洲和荷兰到访香港的工会分子,同样是在和黄(全世 界最大的货柜码头经营者,占全球13%的占有率)旗下的码头工作,为香港的罢工带来了国际的团结声援。但同时,也突显出外判泛滥的香港与国际上工会成功阻 止和黄外判,迫使全部为直属工的港口之间,在工作条件和薪金上的天差地别。
到访的澳洲海员工会的码头工人称,香港的码头工作环境为“活地 狱”和“近同于奴隶”。他们指出,澳洲的码头工人每年工资为HK$647,000,每天工作八小时,香港码头工人则每天12到24小时却只拿到三分之一的 工资(一年$216,000)。香港码头的外判工加班工作并没有额外补贴,协议亦未能复盖超时工作的问题。雇主只是同意“继续讨论”相关问题。
同样,到访的荷兰鹿特丹港的码头工人是和黄集团直接聘请的,他们的工资比香港的同工多出50%到60%,而每月工时只有178小时,比起香港平均330小时的工时少一截。
建立战斗的工会
工 会的力量和凝聚力是评估罢工目标高低的重要因素。香港码头工人没有澳洲和欧洲工会般强大,加上工联会和劳联的角色破坏了码头工人的凝聚力,限制了罢工的力 量。未来,工人将罢工的经验带回码头,建立更强大、民主和战斗性的工会,为其他行业的工人树立榜样。就此,我们认同“斗争仍会继续”,亦会继续支援。但 是,职工盟领袖的策略过于谨慎,不愿以纠察队堵塞码头,全面运用罢工的力量。为了未来的斗争赢得整杯水的胜利,我们同时要紧记这个教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