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際社會主義道路(ISA)國際委員會於6月26日星期四召開會議,會議的主要議題是世界展望,重點聚焦在中東局勢。以下文本根據ISA國際政治委員會的Per-Åke Westerlund在討論的開場發言整理而成。
毫無疑問,特朗普的總統任期依然主導著對當今的世界局勢分析。他是2020年代資本主義的象徵,在20年代下半期、隨著我們逐步邁向另一個動蕩的「30年代」之際,這一點尤其凸顯。他的反動思想和鎮壓行為也是這個時代的組成部分。他也表現出顯著的波拿巴主義特徵,包括他如何利用權力進行貪婪的個人斂財。本週特朗普在北約峰會上收穫到各種諂媚的阿諛奉承,就像是在他自己的政府召開的會議一樣。
福爾多核設施遭到轟炸
在過去5個月,美帝國主義正在確立一種新的全球權力結構。上週六投向福爾多和納坦茲的炸彈,是現存除核彈以外最具破壞力的武器。特朗普也將其與80年前投向廣島和長崎的炸彈相提並論。正如馬克思主義者所指出的,1945年發生的這些大規模殺戮並不是針對日本,而是針對蘇聯。轟炸並沒有帶來和平——朝鮮戰爭、越南戰爭以及各地殖民地解放戰爭很快就接踵而至——而這一切發生在一輪獨特的戰後經濟繁榮時期。
投向伊朗的12枚「碉堡克星」鑽地炸彈每枚重逾13噸,它們不僅是針對伊朗的打擊,也是在向中俄及其陣營發出警告。ISA之所以能夠對此有獨到的理解,是因為我們將中美帝國主義衝突視為這一時代的決定性特徵。
伊朗自去年起就是金磚國家成員,但金磚國家集團明顯沒有對美國的轟炸作出一致回應——而部分人士曾有預言,認為金磚國家將成為挑戰美帝國主義的力量。
美國的軍費開支佔全球總軍費開支近40%,接近1萬億美元。全球僅有20個國家的GDP達到或超過1萬億美元。這次在北約峰會前的轟炸也針對美國的盟友,旨在展示實力,讓這些盟友明確自己的附屬地位。北約決定將GDP的5%用在「國防」上,實際上意味著各國政府預算中有10%–20%將流向軍事開支。
此前特朗普試圖通過關稅確立美國霸權的嘗試失敗以後,美國正改以軍事手段加以彰顯其力量。這一行動緊隨以色列發動的襲擊——那一系列襲擊造成近1000人死亡、4000人受傷。而在以色列,伊朗的襲擊造成29人死亡,超過3000人需住院治療。
達成的並非和平,而是力量平衡的改變
儘管停火得以宣佈,但顯然真正的和平與穩定尚未實現。特朗普所謂的「十二日戰爭」——呼應1967年的六日戰爭——實際上是自2023年10月7日以來的、歷時20個月、時長更久的戰爭。發生在加沙的種族滅絕持續進行,每天都有50至100名排隊領取食物的平民被以色列士兵殺害。以色列軍隊目前控制了加沙超過80%的地區,200萬身處飢荒中的巴勒斯坦人不斷被命令撤離至面積日益縮小的區域。大家也看到約旦河西岸同樣正在經歷持續的種族清洗。以色列還在黎巴嫩和敘利亞確立了長期的軍事存在,並定期發動襲擊。
過去一年,中東地區的地區力量平衡發生了重大變化,以色列一方明顯佔據優勢。伊朗失去了其「抵抗軸心」,它在全球的盟友也無力提供軍事支持。ISA在堅決反對對伊朗開戰並為此訴求展開運動的同時,也與某些左翼劃清了界限,因為他們支持伊朗、將其軍事行動視為進步,甚至如伊朗政權所宣傳的那樣、慶祝所謂「伊朗勝利」。實際上,伊朗的報復行動遠比外界預期的要弱得多。
我們已經多次提及內塔尼亞胡及其極右翼政府的狂妄自大。對伊朗的攻擊更將這種狂妄推向了頂峰。由於需要讓美國介入——特朗普極力敦促伊朗「投降」並推動他那套停火方案,這也意味著內塔尼亞胡有時不得不收斂行事。週二早晨,在與特朗普通話後,他甚至不得不下令讓已在空中的戰機返航。
內塔尼亞胡的多重目標
在內塔尼亞胡的多重目標中,他夢寐以求的政權更迭未能實現。內塔尼亞胡想要的是「另一個敘利亞」,也就是一個能夠處理鎮壓國內反對勢力、卻在國外勢單力薄的新政權。敘利亞的沙拉(Ahmed al-Sharaa)政府已轉向西方,甚至在沙特與特朗普會面,並允許以色列和土耳其軍隊駐紮境內。伊朗則屬於另一種情況。因此,特朗普的做法更像是大致重演1991年海灣戰爭後的情況——當時薩達姆·侯賽因仍被保留在位。
看起來,內塔尼亞胡摧毀伊朗核能力和鈾濃縮設施的目標也已落空。事實遠非特朗普所言「福爾多設施被徹底摧毀」,五角大樓國防情報局(DIA)稱,此次轟炸充其量只將伊朗生產核武器的能力延遲了6個月。
若伊朗獨裁政權現在採取確實步驟、邁向研制核武器(這絲毫不令人意外),以色列和美國都將發動更猛烈的攻擊。德黑蘭已宣稱其核活動將繼續,國際原子能機構(IAEA)表示有408公斤60%濃縮鈾下落不明。專家昨日指出,伊朗仍具備研制核彈的能力。
與阿富汗和伊拉克相比,美帝國主義缺少入侵伊朗的地面部隊。可即便地面部隊入侵了阿富汗、伊拉克,新保守主義者所吹噓的「民主化」也未能實現。正如在阿富汗所發生的那樣,軍事干預與轟炸行動最終只導致塔利班重新掌權。而在對加沙發動的滅絕性戰爭中,內塔尼亞胡甚至連一個後續計劃都沒有。
轟炸的支持者
內塔尼亞胡對伊朗的襲擊讓以色列國內所謂的反對黨噤聲,其中一些反對黨此前甚至呼籲針對伊朗發動更猛烈的攻擊。他也讓虛偽的西方政府閉上了嘴,在加拿大舉行的七國集團(G7)會議上,這些政府一邊鼓吹以色列有「自衛的權利」,一邊警告伊朗對世界構成的威脅。
此外,內塔尼亞胡還重新鞏固了與特朗普的關係,特朗普此前強調要與伊朗對話,但這如今看來更像是顆煙幕彈。伊朗在當時不可能讓步並關閉其核設施,而特朗普當然清楚這一點。
週六的轟炸事件後,特朗普典型地宣稱:「我們(美國和以色列)像一個團隊一樣合作——或許從未有過如此默契的團隊」。但是48小時後,特朗普的怒火不僅凸顯了美以之間利益並不一致,也暴露了在雙方關係中誰才是主導者。
特朗普認為這場行動將是短暫且成功時,才正式加入其中——此舉既讓「讓美國再次偉大(MAGA)」當中的批評者保持冷靜,也寄望於中東各國政權和民眾能有同樣的反應。
特朗普的計劃
特朗普希望推動以色列與沙特政權達成和解,以某種方式解決巴勒斯坦人的未來問題,但核心目標是在該地區建立更強的美國權力和控制。他希望「亞伯拉罕協議」的敘事能夠延續。海灣國家政權此前恐懼伊朗的報復,也普遍擔憂本國民眾的反應,但如今它們希望最糟糕的時期已經過去。(譯者註:《亞伯拉罕協議》目的在於以色列與阿拉伯世界關係正常化,於特朗普第一任期內得以簽署)
飽受轟炸之苦的民眾,當然是樂見停火。但中東的問題並未得到解決。美帝國主義最親密的盟友,是缺乏多數支持的內塔尼亞胡政府,以及鎮壓底層抗議和運動的獨裁政權,這些獨裁政權跟伊朗別無二致。儘管特朗普強調這些國家對美國的投資,但中國仍是沙特阿拉伯最大的貿易夥伴。
中東的革命
作為馬克思主義者,我們要指出該地區的革命與反抗歷史——最近的是2010-2011年的運動,工人階級在埃及和突尼斯都在當中扮演了決定性角色。而社會運動在伊朗幾乎從未停歇,從1999年的學生運動、2009年的革命浪潮到2022年以年輕女性和被壓迫民族為前線的「女性、生命、自由」運動。伊朗的罷工也很頻繁,最近一次是遍及全國的大型卡車司機罷工。但我們同時強調,鬥爭需要組織、集中和協調,也需要明確的綱領。必須汲取15年前革命的教訓。
有些左翼人士聲稱以色列工人階級永遠不會起身反抗,另一些人則稱伊朗政權永遠無法被推翻。1939年,托洛茨基曾寫道:「如今,世界反動勢力無疑已發展到驚人的程度……法西斯主義或許可能席捲整個歐洲。」基於歷史經驗,他堅定強指出:「……因此,它為最偉大的革命危機埋下了伏筆。(……)認為反動勢力會以迄今為止的積累為基礎、以和之前的發展相同的速度繼續漸進發展,是荒謬的、不科學的、不符合歷史的。反動意味著社會矛盾被機械地壓制。在某個階段,爆炸性社會發展是不可避免的。」
我們注意到,即使是有局限性的罷工也能在以色列產生影響。去年9月,在結束戰爭和釋放人質的運動高潮中,主戰的以色列總工會(Histadrut)領導層被迫組織了一場事實上的總罷工。儘管這場罷工甚至得到了一些資本家的支持,但它仍展現了工人階級的力量。今年春天,教師和其他群體發起抗議,反對為花錢投入戰爭而削減他們的工資。
資本主義的代表
國際社會主義道路(ISA)長期針對「特朗普2.0」這個現實提出警告。我們認為,特朗普和內塔尼亞胡都是資本主義制度的代表,而不僅僅是瘋狂的個人。我們已認識到世界進入了一個新紀元,此前資本主義全球化和新自由主義市場主導的浪潮不得不被取代。這為自由派與社民派政黨製造了深刻的政治危機。這些黨派都急劇右轉,實際上與傳統右翼資產階級政黨無異,無論是在北約峰會上還是執政期間都是如此。正如我們今年在葡萄牙、羅馬尼亞、德國、波蘭等地所見,這種右轉助長了極右翼勢力的崛起。
特朗普希望展現自己在主導事態發展。就在兩天前,他在比利時參加北約會議時被像國王一樣接待,但隨後他似乎對北約國家是否應互相防衛表示懷疑。當他讚揚伊朗提前警告向美國在卡塔爾的基地發射導彈時,還補充說將取消對中國從伊朗購買石油的制裁,並希望北京大量採購。
同時,他完全沒能達成在烏克蘭實現和平的承諾。他已控制烏克蘭的自然資源,並試圖為普京「平反」。他將俄烏戰爭與以伊戰爭比作「小孩打架」。他想把烏克蘭問題甩給歐洲負責,但自己又無法完全抽身。
對特朗普的抵抗
當然,反對特朗普的主要戰場在美國本土。最近的抗議日是美國歷史上規模最大的一次,在移民和海關執法局(ICE)於洛杉磯發動突襲後,500萬至1000萬人參加了示威。國際社會主義道路美國支部已做出出色的介入和倡議,這些將在本次會議上報告,包括呼籲舉行全國性一日罷工,並預測今夏將掀起抵抗浪潮。
至關重要的是,我們的立場不同於極左宗派分子,我們指出特朗普確實帶來威脅,並且我們也指出不能對民主黨、法院或憲法抱有幻想。我們看到特朗普的局限性和危機,但真正的鬥爭方式是以工人階級為核心的群眾運動。儘管仍處於起步階段,但我們已迎來非常有希望的機遇。
開場發言後的討論還涉及世界經濟、中美帝國主義衝突、美國抗議運動、伊朗展望、烏克蘭戰爭、新左翼發展、群眾鬥爭教訓以及新左翼政黨等議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