俄罗斯:新冠疫情持续攀升 “老病狼”却放松封锁

Ambulance queues at Moscow hospitals

用不了几天,俄罗斯的新冠确诊病例数就会达到世界第二,仅次于美国

Rob Jones,ISA

目前,俄罗斯已经有超过26万例病例,而且每天还会再增加1-1.2万例。(译者按:本文原文发表于5月15日)

俄罗斯疫情的重灾区位于人口接近1500万的莫斯科,占全国超过一半的确诊病例。然而官方数据显示,与其他国家相比,俄罗斯的死亡人数很少,只有2300余例。卫生部长声称这是由于俄罗斯采用“特别精确”的方法来统计死亡人数。

许多人怀疑这些数字的准确性。莫斯科市长谢尔盖·索比亚宁(Sergei Sobyanin)负责监管国家对这场危机的反应情况,而根据他的说法,仅莫斯科就有约30万人受到感染。据俄罗斯联邦统计局的报告,今年4月莫斯科死亡率比起以往平均的增幅,差不多是当局公布新冠肺炎死亡数字的三倍。另一份报告表明,莫斯科60%死于新冠肺炎的人被记录为死于其他疾病。拥有相对现代化的卫生和监测系统的首都尚且如此,其他地区的疫情资讯肯定就更加不完整了。

在萨哈(雅库特)共和国,数百名被工业巨头俄罗斯天然气工业股份公司雇佣石油工人被迫在没有充分防疫措施保护的情况下工作,4月27日他们自发组织了抗议。管理层最终不情愿地同意了对工人进行新冠病毒检测,结果检出了3500例阳性;之后他们又声称测试结果只是初步结果,当中只有600人真的被感染了。但直到两周后,整个共和国也只公布了600余例感染病例。

救护车在莫斯科的医院排队

高加索启示录

俄罗斯南部的印古什是全国最贫穷、人口最稠密的共和国之一,官方统计数据显示当地有1372例确诊病例。印古什的大穆夫提(伊斯兰教宗教领袖)是当地首名死于新冠肺炎的患者。印古什地方政府因腐败而声名狼藉,结果当它向人们警告新冠肺炎的危险时,没有人相信。

在相邻的车臣,独裁者拉姆赞·卡德列夫(Ramzan Kadyrev)在新冠病毒最初出现时,就切断了共和国居民往返俄罗斯其他地区的旅行。作为回应,联邦军队在边境附近组织了“演习”,以警告他不要太过分。此外,卡德列夫还威胁要射杀一切违反隔离措施的人。

达吉斯坦是北高加索地区最大的共和国,人口约300万人,独立媒体Meduza发布的一份报告描绘了一幅如同世界末日的景象。达吉斯坦正式通报了3095个确诊病例,但他们总共只有25000份检测试剂可用。在撰写本文时,达吉斯坦宣称境内只有26人死亡。而根据当地医生报告,仅医护人员就已经有25人不幸死于新冠肺炎。

一些人口众多的山区的居民主要是老年人,这些地区大多没有医疗服务。当地专家说,这些地区的居民中长期有1/3至1/2人在生病。一位医生一边咳嗽一边通过视频向达吉斯坦首长发出了呼吁。他报告道,他的镇上通常每年有15人去世,但在今年,仅在3月和4月,就有12人被埋葬。在另一个有21000人居住的城镇中,一位当地医生估计当地人口的1/3已经被感染了。在达吉斯坦首都马哈奇卡拉,医院医生称只有20%至30%的医务人员在工作,打电话请求急救的人被告知要等24小时;一名患者更是被告知有400人在他前面排队等待!

医疗紧缩

从歌手、演员到总理、总统办公厅副厅长、普京总统发言人,俄罗斯有大量的重要人物新冠病毒检测呈阳性。他们都在莫斯科的医院接受了一流的治疗。

而对于大部分人民而言,事情却并非如此。自2012年以来,俄罗斯的医疗体系遭到毁灭性的打击,数百家医院被“优化”了——也就是被关闭了。医疗体系中在运营的医院数量几乎减少了一半。自2012年以来,仅莫斯科就拆除了4800张传染病病床中的2200张。在2015年,莫斯科还关闭了一家拥有570个床位的传染病医院。后来却要紧急建造一所新医院来容纳500名冠状肺炎患者,浪费了巨额的金钱。

现在,为了提供应对疫情的工作人员,莫斯科开始将二三年级的医学生投入无薪的长期工作。在臭名昭著的莫斯科“公社社员”医院,医学生们面临着24小时轮班制,一名学护和一名专业护士合计需要照顾60名患者。

关于医务人员拒绝工作的报导很普遍。在波罗的海飞地加里宁格勒,据说至少有350名工作人员拒绝在这种危险的条件下工作。“公社社员”医院的护理人员还抱怨说,他们没有工资,不得不辞职。自己也罹患新冠肺炎的院长矢口否认事件,但后来被揭发这些都是些外判护士。

普京在电视讲话中许诺给那些与冠状病毒患者共事的人以300至1000欧元的额外奖金。但现在,社交网络到处都是医务人员对当局未能实现许诺的抗议。地方当局仅支付了这笔钱的20%,在对患者进行治疗后不得不进行自我隔离的医生反而还被调低了工资。一位医生说她平时的工资是每月450欧元,但经历了两周的隔离后,她只拿到180欧元。其他人则说工资仅增加了10欧元——这还不足以在黑市上买到几个口罩。

像是在加重他们的伤痛的是,有两家医院和两家收容所起火了。至少三次火灾是由新款呼吸机所引起的。俄罗斯工厂匆忙生产呼吸机,以取代因制裁而无法购买的老旧德国型号。有十个人因此死亡。

处于危机中的政权

在疫情爆发之前,普京的支持就已经开始下跌了。俄罗斯经济再次陷入低迷。为了将普京的统治延长十二年,克里姆林宫提议修改宪法。他们希望能尽快举行“人民投票”,并定于4月22日进行,以使在经济崩溃变得太明显之前匆匆为这位终身领导人进行“加冕大典”。

但是他们最终却只得到了新冠病毒的“冠”,而不是冠冕礼的“冠”。他们一度声称疫情不会影响到俄罗斯。随着该病毒在意大利肆虐,俄罗斯国家电视台报导了欧洲危机的严重程度,但“我们已经做好了迎接这次来自外部的冲击”。在病毒开始扩散之际,克里姆林宫所属的机构都依旧假装他们是免疫的。

雇主剥夺了工人在家工作的权利,因为“这种病毒是虚构的”。在克里姆林宫的坚持下,军方坚持进行庆祝二战胜利75周年的阅兵,结果导致至少有400名士兵感染。甚至在实行自我隔离令后,教会仍然拒绝承认社交距离的必要性。甚至到复活节(在俄罗斯是4月19日),他们都还在举行宗教仪式。以反动的性别歧视立场而臭名昭著的大主教史米尔诺夫(Smirnov)声称,这种病毒“极为有用,因为那些献出生命的人正在借此帮助他人理解基督教的重要品质”。不幸的是,他随后就因确诊新冠住院了。而他的一些同事就更加不幸了,有几位高级教会神职人员因新冠肺炎而逝世,数所教堂则成为了病毒传播的中心。

普京宣布“停工一周”

最终,克里姆林宫采取了行动,但这种行动实际上并没有起效。普京在电视讲话上宣布,从3月28日开始实行“停工一周”,除无法停工的必要工种外,所有人都要放有薪假,国家将会向雇主提供一些财政支持。

他还着重宣布了俄罗斯的85位地区负责人都应该对本地区的疫情控制负责。在将所有权力集中在自己手中二十年之后,普京突然将处理俄罗斯面临的最严重危机之一的责任推给了地方官员,但这些人在过去多件间只懂得向普京唯命是从。

在如此大的国家中采取差异化的防疫措施的确是合乎逻辑的。但这也加剧了地区之间的不信任。莫斯科市是一个“国中之国”,它以最有力的措施定下了防疫基调。莫斯科州随后加入了防疫行列,它们的面积和人口合计达到了比利时的一倍半。65岁以上的人都被告知要在家里自我隔离,只有从事必要工作的人才应继续工作。需要离家的人每次出门都应申请QR码,而QR码仅为少数原因发放。一些地区借用了这些措施,而其他地区则几乎没有采取任何行动。停工周最终延长至5月12日——新增感染数量达到了创纪录水平的那一天。

在宣布停工周结束时,地区负责人将决定最适合本地区的决策。尽管所有主要工作场所都将恢复工作,但莫斯科已将限制措施延长至5月底。

助长地区分离主义

自新冠危机爆发以来,许多国家的现任政府支持率都有了一定的增长,但普京的支持率却不断下降。部分原因是克里姆林宫不采取行动,另一部分原因则是担心即将到来的经济危机。俄罗斯中央银行预测,今年国内生产总值将下降6%,并且由于资源匮乏与石油价格的急剧下跌,俄罗斯无法像2007-2008年那样靠雄厚的自然资源储备来挽救经济。

俄罗斯国内不同区域间的紧张程度日渐升温。克里米亚地区于2014年被俄罗斯接管,自此以后即被视为普京王冠上的一颗明珠,而最近克里米亚公开警告莫斯科人不要再访问黑海地区。在其他地区,则有报导称莫斯科牌照的汽车在前往临近地区时会受到限制,同时许多地区正在对从莫斯科出发的人实施为期两周的隔离。

损害自由

尽管许多人认同在大流行期间采取限制性措施以遏制疾病传播的必要性,但俄罗斯一直在借助这些措施来进一步限制反对派的声音、加强对他们的监视。自2018年以来,至少在莫斯科和圣彼得堡,俄罗斯一直在安装国产的(而不是中国产的)面部识别网络。它已经被用来识别最近参加街头抗议活动的积极分子。

冠状病毒为当局加强了监视提供了借口。任何在没有得到QR码的情况下离家的人都可能被警察——但更有可能是监控系统——发现,然后被罚款。有警告认为在危机结束后,监控系统仍将保留,警察的权力已经扩大,任何汽车都可能被截停下来、接受搜查。

但是,与危机的其他侧面一样,俄罗斯官僚的无能使得QR码的应用沦为了一个残酷的笑话——在使用QR码的第一天,警察对进入地铁系统的所有人进行了检查,结果导致大量居民聚集在了一起。在此期间,警方没有做任何控制在场人员社交距离的尝试,而这显然是导致病毒传播的一个诱因。

杜马通过了一项新法律,从8月1日起,禁止传播有关该病毒的“假新闻”。宣称死亡率较高、个人防护装备不足的新闻工作者或其他人将面临高额罚款或5年监禁。只是抱怨缺乏个人防护装备,“医生联盟”的活动家以及其他医护人员就已经饱受苦难。但是,杜马并没有对组织活动、进而导致了数千人感染的的雇主、牧师和将军们采取任何行动。

恢复正常?

普京在5月11日的电视广播中宣布“停工周”即将结束,“经济快速恢复正常符合所有人的利益”。但是没有什么可以恢复到以前的状态了。显然,在俄罗斯的疫情尚未被击败之前,感染和死亡人数将继续增加。而且,与其他国家一样,即使第一波疫情消亡,俄罗斯也将面对第二波,甚至第三波疫情的爆发。

与此相关的是对人身自由和民主权利的进一步受限。65岁以上的人仍被要求呆在家里,而有关宪法变更的最新投票计划则变成了纯粹的邮寄投票。

俄罗斯经济正径直走向进一步崩溃,我们几乎肯定这次萧条会比2007-2008年的情况更糟。在过去的两个月中,连纳入官方统计的失业人数都上升了75万。在这个国家中,大多数人甚至没有登记失业,因为他们没有真正的失业救济金可领。在像印古什和达吉斯坦这样的共和国中,失业率已经达到20%至30%。在整个俄罗斯,过去五年来不断下降的实际生活水平将遭受到又一次沉重打击。

普京总统作为国家强人和救世主的形象受到了严重影响。政治评论员指出,在许多国家,“团结一致”和“我们在一起”的国民情绪帮助政府暂时保住了支持率。但是在将危机管理的责任交给下属地区时,普京抛弃了这种可能性。一位评论员说,他现在看起来像“一头老病狼”。

学习经验

在经历了2007-2008年的危机之后的2009年,俄罗斯有超过550万人参加了30,000次不同的抗议活动。直到2013年,在政府的强力镇压、乌克兰事件(包括吞并克里米亚)所带来的爱国主义浪潮后,抗争的烈火才消失。在过去的两三年中,年轻人的政治立场明显出现了左转。3月下旬,由国际社会主义道路俄罗斯支部在俄成立的“新冠工会”取得了成功,已经有数百名工人向该工会寻求帮助;当前的俄罗斯存在形成真正有战斗力的工会、发起社会主义运动的可能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