疫苗外交?还是疫苗帝国主义!

疫苗沦为地缘政治的工具

Sonja Grusch    社会主义左翼党(ISA奥地利)

全球新冠病毒的确诊人数正迫近2亿。至今已经有超过300万人死亡。随着疫苗供应量的不断增加,疫情结束的曙光正在来临。但有关疫苗所发生的一切,也在以最糟糕的方式显现资本主义的局限性和致命的低效率。

极度不平衡的分配

以下这些数字看起来很庞大:至5月初,全球投入使用了逾13亿剂量的疫苗。但如果我们仔细观察,就会发现疫苗的分配是多么不平衡。截至4月下旬,美国已经累计接种了超过2亿剂疫苗,中国的数字也差不多,印度1.23亿剂、欧盟1.11亿剂、英国4300万剂、巴西3500万剂(该国人口约2.11亿)、俄罗斯1300万剂(不到该国人口1/10)、以色列1000万剂。事实是,仅10个国家就获得了全球95%的疫苗。只在5个国家和地区中有超过一半人口接种了2剂疫苗——直布罗陀、福克兰群岛、塞舌尔、圣赫勒拿和以色列。截至5月9日,美国约1/3的人口,英国约1/4的人口和欧盟约1/10的人口已经完成接种了疫苗。在印度,在面临致命疫情的情况下,只有3%的人完成接种了疫苗。在非洲,完成接种的比例只会更低。

但是,这与我们从媒体上看到的很大的数字有什么关系呢?这些数字的问题就在于,我们获得的大多数报告并非关于已经接种的疫苗的数据,而是药厂和政府之间就未来疫苗生产达成的协议。由于病毒变异以及供应和生产的问题,这些数字充斥着不确定性。即使从长期来看,分配将仍然极不平衡,世界上16%的国家将获得未来60%的疫苗供应。所有这些都显示了新冠疫苗作为地缘政治工具的巨大威力。

疫苗外交?还是疫苗帝国主义!

当新闻头条提到“疫苗外交”的时候,那其实不过是对疫苗帝国主义的委婉讲法。资本主义的深重经济危机加剧了帝国主义之间的紧张关系。这样的帝国主义并没有什么新鲜的内容,但新冠疫情加剧了既有的趋势,包括互相争夺地区的市场影响力、进一步剥削其他国家,以及国家集团间甚至国家内部严重的政治不稳。

到目前为止,中国已经向68个国家赠送或者售卖了1.14亿剂疫苗,包括9/10的亚洲国家已经获得中国的疫苗承诺或已经收到中国疫苗。在拉丁美洲,除了苏里南和法属圭亚那,几乎每个国家都与中国签订了合同。在非洲,中国与至少16个非洲国家达成了交易。但这些都不是基于慷慨的支援。在许多情况下,第一份10万剂左右的疫苗是作为礼物赠与的。但其余的,基本上绝大多数都必须花钱购买的。中国的另一个策略是向这些国家提供贷款,以让他们可以购买中国疫苗——这是一项增加这些国家的经济依赖性的长期控制!

中国在亚洲的主要竞争对手是世界上最大的药品生产国印度。印度正在为阿斯利康制药有限公司生产新冠疫苗,但同时也开发了自己的疫苗。到目前为止,印度已经与94个国家签订了6600万剂疫苗的协议,这与中国的情况非常相似,这些主要是销售、而非赠与。订单量较大的国家包括英国、尼日利亚、刚果、沙特阿拉伯、摩洛哥、巴西、尼泊尔和孟加拉国。印度发起了“邻国优先”的倡议,与中国争夺在亚洲的影响力。在2020年中印边境军事冲突之后,两国的冲突也在通过疫苗继续。在孟加拉国、柬埔寨和阿富汗,印度比中国更快行动。在斯里兰卡和尼泊尔,中国延迟交货。在缅甸,中国承诺的30万剂疫苗并未交货,而印度则送出了170万剂。

在疫苗战方面,俄罗斯也是重要的一方。普京正与55个国家洽谈“疫苗合作”,牵涉范围超过14亿人口,并计划将这一合作范围扩大到25亿人口。这涉及向印度提供1亿剂、埃及2500万剂、尼泊尔2500万剂(该国人口2800万)、阿根廷2200万剂、巴西1000万剂、墨西哥740万剂和玻利维亚520万剂。列举的这些国家反映了20世纪旧冷战的某些因素,因为俄罗斯正在介入拉丁美洲这个美国的后院。俄罗斯也越来越多地与印度结盟,美国也试图与印度结盟对抗中国。但自从拜登赢得大选之后,俄罗斯正在寻求机会与印度结盟,所以美国和印度的这种关系在未来如何发展并不确定。俄罗斯的卫星五号疫苗已经在另一个帝国主义冲突所在国伊朗获得授权、并开始接种。

谁为谁生产?

俄罗斯还与印度签订了生产2亿剂疫苗的协议,但问题是:它们将为谁生产?所有这些疫苗出口国都面临着同样的问题:本国人的疫苗接种率很低。中国政府承诺在6月前给40%的人口接种疫苗,但他们根本不可能做到,因为要做到的话就需要将接种速度加大一倍!印度出口的剂量是国内接种剂量的3倍,现在面临着噩梦般的局面。即使根据官方数据,俄罗斯和印度分别只有不到9%、10%的人至少有过一次接种,中国的接种率也很低,但独裁政权下数据真实性难以确定。

这可能是俄罗斯宣布将由海外生产卫星五号疫苗将用以满足国外大部分对该品牌新冠疫苗的需求的原因。这可用以增加俄罗斯在该国的影响力。但这将地缘政治利益置于本国利益之上,可能会导致在国内遇到问题。俄罗斯和印度达成的2亿剂的协议本来可能是这个生产链的一部分。但最近,由于印度爆发了极严重的疫情,印度已经停止了240万剂的出口。因此,虽然疫苗接种的成功可以在短期内巩固印度现任政府,甚至确保像英国首相约翰逊那样的选举胜利,但若果失败也有可能会打击政权。

疫苗争议导致欧盟分裂

争夺疫苗不仅加剧了帝国主义之间的紧张局势,而且也加剧了区内甚至国内的紧张局势。最明显的是欧盟危机的加深,这也将影响到北约的未来。中国和俄罗斯在之前都对东欧和中欧进行了大规模干预。欧盟未能为其成员国提供足够的疫苗,这给了中国和俄罗斯有机可乘。中国与塞尔维亚、匈牙利、白俄罗斯、波黑、黑山、北马其顿和乌克兰都有疫苗协议。例如说,这些协议使得匈牙利的疫苗接种率是欧盟平均水平的两倍。英国在脱欧后也处于类似情况,这自然触发一个问题:“没有欧盟,我们会更好吗?”

这种情况强化了反欧盟的关键力量,在欧盟的东南部和东部尤其如此。捷克总统泽曼(Miloš Zeman)敦促弱势的捷克政府订购中国疫苗。捷克政府最近因政客访问台湾和核电站招标排除中国而与中国发生冲突。波兰总统杜达(Andrzej Duda)正在与中国就疫苗协议进行谈判,然而波兰卫生部长则不建议施打中国疫苗。塞尔维亚是欧洲第一个真正生产俄国疫苗的国家,该国甚至邀请了巴尔干半岛各国的公民前来接种疫苗。克罗地亚是巴尔干半岛最亲欧盟的国家之一,他们原本希望坚持欧盟疫苗计划,但最近也开始与俄罗斯谈判。这种情况令欧盟非常担忧,欧盟承诺在未来4个月内向巴尔干国家发送多达65万剂疫苗。

尽管俄罗斯威胁要对乌克兰进行军事干预,乌克兰仍和白俄罗斯一样,从俄罗斯获取了疫苗。与此同时,一些欧盟国家也开始考虑订购俄国疫苗。奥地利总理库尔茨(Sebastian Kurz)也在考虑此事。最近巴伐利亚州州长、基督教社会联盟(基民盟的姐妹党)的索德尔(Markus Söder)订购了俄罗斯疫苗。这些事态发展使得欧盟更不可能统一政策来应对俄罗斯可能的军事冒险。但欧盟不仅在外交政策上陷入瘫痪,其内部的离心力也在增加。

这反映在欧盟委员会主席冯德莱恩(Ursula Von der Leyen)访问土耳其期间发生的事件中。今年4月初,冯德莱恩和欧盟主席米歇尔(Charles Michel)一同前往土耳其时,埃尔多安却让冯德莱恩坐在远处的沙发上,让她远离自己和米歇尔,以此冷落冯德莱恩。米歇尔没有反对。这反映出欧盟内部更加紧张。米歇尔来自比利时,比利时是新冠疫苗的生产国,也是反对欧盟疫苗出口禁令的国家之一。就在几天后,前欧盟主席容克(Jean-Claude Juncker)在卢森堡斥责一直在考虑出口禁令的冯德莱恩。随后,欧盟国家元首和政府首脑决定不会明确支持疫苗出口禁令。

这反映了对疫苗战争的担忧,但更反映了比利时或瑞典等疫苗生产(和出口)国的利益。这也显现出欧盟领导层的软弱,因为一些国家无视欧洲医疗机构(EMA),纯粹在一国的基础上批准中国和俄罗斯的疫苗。3月底举行的欧盟峰会还同意将分配疫苗的责任从指导委员会转移到成员国驻布鲁塞尔大使手中。这一举措将加剧欧盟内部已有的疫苗分配紧张局势。

装模作样的国际反应

现在全球比起以往更急切需要一个国际性的解决方案。很明显,与气候危机一样,现在无法找到限于一国的解决办法。有关专利的最新事态发展表明,统治阶级意识到了这些矛盾。今年早些时候,世界贸易组织内部推动在疫情期间暂停对新冠疫苗的专利。这项提议得到了100多个国家和400多个美国组织、115个欧洲组织和非洲联盟的支持。这项拟议中的《与贸易有关的知识产权协定》(TRIPS)协议在世贸组织被少数几个保护本国制药工业的国家否决。在10家最大的制药公司中,3家在美国、2家在英国、2家在瑞士、1家在德国、1家在法国、1家在中国。拒绝暂停专利的国家为英国、瑞士、美国和欧盟。

如此明显极端的疫苗不平等,导致统治阶级在回应方式上极为分化。现在有一种观点指出,需要在国际层面上对抗新冠疫情,他们也担心具有日益国际化视野的青年和工人阶级如何看待这一局势。在疫苗实施计划(Covax)以及拜登和普京在疫苗专利方面的最新声明背后,反映的是对资本主义制度的更多不信任和对无产阶级反抗的恐惧。目前尚不清楚这些专利是否真的会被暂停,但拜登和普京反映了总体情绪。这些专利不仅是人们获得疫苗的障碍,也是科学的障碍。

Covax计划也是如此,这与其说是人道主义行动,不如说是一种宣传行动。Covax计划旨在使全球获得新冠疫苗。它拥有世界卫生组织和盖茨基金会的支持,并涵盖190个国家。但该计划依赖于国家和企业的捐赠,因此其必定失败:欧盟决定向Covax计划捐赠10亿欧元——与用于确保私营企业利润的资金数额相比,只是九牛一毛!

Covax计划的目标是到今年年底为最贫穷国家的26%人口接种疫苗。尽管这远不足以产生“群体免疫”,但我们仍然可以肯定就算是这一低标也不会实现。在2021年下半年,我们可能会看到一个令人作呕的情况再度发生——假装热情的外国援助:富裕国家可能会把他们的“剩余”剂量(可能已经过时不能应对新的变种病毒)送到新殖民地世界的国家,并把这当作慷慨的帮助。

政治影响

有关疫苗所发生的一切都可能导致爆炸性的情况。出口禁令、原材料缺乏、富国的伪善等,都会导致反帝国主义和反对世贸组织等帝国主义爪牙的抗争。随着各国政府越来越多地在经济和疫苗方面转向民族主义的“解决方案”,欧盟的未来正在受到进一步质疑。在政府、政权和统治阶级内部,更广泛地说,在更具有远见的方案和更狭隘的民族方案之间的紧张关系将会加剧。我们将看到民众反抗无法在国内提供疫苗的政府(尤其在那些同时在出口疫苗的国家)。

但是,尽管统治阶级需要转向越来越多的民族主义,但这种做法与工人阶级(尤其是具有日益增长的国际主义的年轻一代)相冲突。这在气候运动和“黑人的命也是命”(Black Lives Matter)的抗议运动中有所体现,也得到了世界各地的强烈支持,例如在智利、尼日利亚、缅甸和哥伦比亚的起义。虽然疫苗缺乏的情况让人们担忧,但荷兰2月底的一项民意调查显示,71%的人反对疫苗民族主义。在2020年底,即使不是所有英国人都接种了疫苗,58%的英国人支持向其他国家的医疗工作者和老年人赠送疫苗。而美国最近的一次民调显示,半数受访者同意拜登向海外输送疫苗的倡议(民主党人和年轻人对此更强烈支持)——这并非出于支持拜登的帝国主义议程。一项针对13个最富裕国家15000人的大型跨国民调显示,48%-56%的人支持向其他国家捐赠疫苗,只有少于1/4的人反对。

《彭博社》估计,在全球范围内达致75%的新冠疫苗接种率需要6.6年的时间,这还没有考虑到新变种病毒的影响,或者生产和分配中的意外问题。我们也很可能需要定期施打更多加强针。这是资本主义制度和各国政府无力解决的长期问题。

作为社会主义者,我们参与到争取安全重启学校、为医疗系统提供更多工作人员和资金,以及废除专利的斗争。我们为了摆脱私人控制、由真正有需要的工人阶级和穷人控制和组织的医疗体系和制药行业而奋斗。只有从根本上改变经济的运行方式——根据需要而非利润为基础,由工人阶级计划和控制——才能真正解决我们的根本问题。这样的改变不易实现,但这是唯一真正的解决办法。世界各地的各个斗争,是这一必要斗争的好的开始。如果你认同我们,那么你应该加入国际社会主义道路IS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