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放日」噩梦现在减缓90天,但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国际社会主义道路(ISA)中港台支部《社会主义者》杂志社论
中美贸易战至少在短期内已经降温。双方于5月10-11日在日内瓦举行的会谈中达成一致意见,接下来90天、直至8月10日暂停征收高达三位数的关税。双方同意降低115%的关税。他们还建立了「磋商机制」,这是个很华而不实的术语,意味着会进行更多谈判。
与特朗普的夸夸其谈相反,这并不是一项贸易协定,更不是他在社交媒体一则发文中所声称的「中美双边关系全面重启」。相反,日内瓦协议表明中、美双方都面临极大的压力,迫使他们寻求休战。中美两国政权已经在一场过激且升级过快的全面经济摊牌中退缩。但这两个政权都不寻求恢复先前的状况,他们也不相信有可能回到从前。
双方的帝国主义强权利益,包括他们长期的军事野心,迫使他们大幅削减经济层面的相互依赖,寻求进一步脱钩——无论上周末是否休战,这一进程都将加速。特朗普政府为了展现实力,不顾一切地将关税提高到史上最高水平,才导致了贸易禁运的局面;但这次休战表明,中美两国目前都还没有做好准备,也没有足够实力承受这件事。在日内瓦实现的局势降温,并未解决任何根本问题。
鉴于所受到的反冲,特别是在金融市场,尽管关税依然有可能以较小、但仍然可观的幅度上调,美国却不太可能在90天的暂停期结束后恢复三位数的关税。无论采取何种形式,经济战的加剧都是当前局势的必然结果,中美之间几乎不存在达成永久协定的前景。这是当今世界霸权美帝国主义与其主要挑战者中国帝国主义之间的权力争霸;从根本上来说,无论特朗普相信什么,这其实都与贸易逆差无关。
贸易战尚未结束
协议保留了最新(即特朗普2.0之下)美国对华30%关税,以及中国10%的对美报复性关税。尽管美国已在过去一个月多次被迫退让,但特朗普在4月2日「解放日」发动的大规模贸易战远未结束。美国关税仍高于过去100年来的任一时期。凯投宏观的数据显示,考虑到拜登和特朗普1.0时期的关税,中国目前面临的平均关税约为40%,而美国对其他大多数国家的平均关税在8%至14%之间。
因此,尽管中美关系缓和的消息一出,股市一如预期地飙升,但这只是暂时缓和了局势。很多方面都有可能爆发新的冲突。特朗普的贸易政策已经造成了永久损害,包括对美国本身。这些都进一步破坏了早已摇摇欲坠的资本主义全球体系。
美国经济今年第一季萎缩0.3%,处于衰退的边缘。法国巴黎银行(BNP Paribas)预测,美国通货膨胀率(特朗普曾夸下海口说他将消除通胀)在明年将回升至4%。即使没有特朗普引发的进一步冲击或其他冲击,经济情势仍然不容乐观。负增长伴随通货膨胀的情况下,被称为停滞性通货膨胀。
混乱、撤退、虚假的贸易协定
特朗普过去几周一连串的退让中,日内瓦协议是最近、也是迄今为止最重要的一次退让。4月9日,在正式开始征收关税后仅数小时,特朗普就被迫暂停对中国以外约90个国家征收的所谓对等关税。这次撤退是出于恐慌而采取的措施,是因为美国金融市场已经开始崩溃。几天后,特朗普还放松了对中国的145%关税,宣布豁免针对约1/5的中国进口产品的高关税,其中包括智能手机和笔记本电脑,中国在这两项产品上的出口,分别占全球出口的一半和70%。
特朗普曾多次声称很快与数十个国家达成新的贸易协定,但这更多是在夸大。迄今为止宣布的唯一协定,是与英国斯塔默政府达成的,而这是一份临时文件、明确指出其「不具约束力」。国家之间的贸易协定通常需要数月时间谈判,有时甚至需要数年时间。特朗普政府显然急于制造积极的头条消息,而忽略了实质内容。与中国在日内瓦达成的协议内容还要更少,只是暂停了特朗普自己搞出来的极端关税。
如果只是讲特朗普的贸易策略混乱、无计划、矛盾,那就太过轻描淡写。他当然正在声称,中美暂停关税是一场「胜利」。但实际上,特朗普才是被迫退缩的那一方。他贸然对「世界工厂」实施全面贸易禁运(中国贡献了世界制造业29%的产出),却没有真正了解这将对美国经济产生什么样的影响。特朗普的言论概括了这一点,他说,美国的孩子会接受「可以拥有2个娃娃,而不是30个」。这句话从一位亿万富翁口中说出,颇有玛丽·安托瓦内特的意味(译者注:玛丽·安托瓦内特[Marie-Antoinette],法国大革命其间法王路易十六的王后,据传曾漠视百姓疾苦、说出「那就叫他们吃蛋糕吧!」的话,类似晋惠帝名句「何不食肉糜」)。
特朗普政府将关税奉为圣旨的做法令其相信,拥有最大的贸易逆差就赋予了美国超能力,可以压制其经济竞争对手。特朗普甚至认为贸易政策可以解决实际战争——无论是台湾问题(去年他威胁中国,如果中国入侵台湾,将征收150%的关税,但这一威胁已经被现实打脸)还是克什米尔问题(他声称他的关税政策是最近印巴停火的关键)。这些庸医理论在世人眼前被推翻,但这并不意味着特朗普及其同好吸取了教训、或者会改变路线。
谁先眨了眼?
对于中美关税对峙中哪一方「获胜」的问题,全球媒体正在热议。对于接下来会发生什么、谁将从日内瓦会谈中获益最多,这个问题具有一定的意义,但不要夸大这一因素。
事实上,相比他们的宣传所显现,中美两国政府都更渴望缓和局势。双方均声称日内瓦会谈是由对方提出的,从而避免被视为软弱。两国都希望展现自身实力与信心,但现实中,中国依赖出口的一众省份,如广东,已在经历大规模的关厂、数百万人面临失业的威胁,而美国则面临经济衰退(这一危险尚未减轻)和货架空空如也的场景(让人想起苏联末期的情况)。
5月9日星期五,即日内瓦会谈前夕,没有一艘货船从中国出发驶往美国西海岸,这是新冠疫情爆发以来从未见过的情况,而这一事实呈现出已经造成的混乱有多深。现在,随着关税下调,所有可用的货柜船都已被预订,从而重启跨太平洋运输,运费成本将大幅上涨。
当然,从眼前来看,中国政权会对这项结果感到满意。亲中共的右翼民族主义评论人士胡锡进称这是中国的「巨大胜利」。但中共官方的声明一直比较低调。中共正承受着严峻的经济情势带来的巨大压力,通货紧缩日益严重,「日本化」(长期低增长或停滞)以及青年失业问题日益严重。
对于特朗普降低其145%的关税,中国除了同等幅度降低自己征收的关税外,就我们所知并未做出任何新的让步。尽管中国是唯一敢于对美国采取报复措施的国家,但现在却与所有其他国家一样面临10%的关税(加上20%的所谓芬太尼关税)。《经济学人》称:「美国给了中国一份出奇好的关税协定。」但北京也不会抱有幻想,了解冲突的缓和不过是暂时的,更大的麻烦还在后头。
美国战略暨国际研究中心的肯尼迪(Scott Kennedy)对路透社表示:「这百分之百是美国的撤退,而不是中国的屈服。」他评论道:「美国是贸易战的发起者,并且不断升级。中国进行了反击,现在才撤回报复措施。」
法国投资银行法国外贸银行(Natixis)首席亚太经济学家加西亚-埃雷罗(Alicia García-Herrero)也给出了类似的评价:「美国先让步了。它以为自己可以几乎无限提高关税而不会受伤,但这一点未能被证明是正确的。」
对中国的要求
面对这项拖延已久的协议,全球资本家都会松一口气,但这个协议的有效期只有90天。值得注意的是,白宫围绕这项协议的宣传中,没有对北京提出的任何具体要求。这些具体要求,其实早在2018至2020年第一次中美贸易战中就已经为我们所知,也就是所谓的「非关税壁垒」。这些要求相当于瓦解中国国家资本主义经济模式:将补贴、国营企业的主导地位、资本与货币管制、中共对银行的控制全部移除。
特朗普声称,在日内瓦会谈中,中国「同意开放」时就提到了这一点,并补充说「我们还要把它写进协议里,但他们已经同意开放中国市场」。我们可以肯定地说,这种「同意」根本不存在,而且绝不可能发生。中共永远不会对美国做出如此深远的让步,因为这将危及中共独裁统治的基础。为了统治中国,中共需要高度的经济与政治控制。
在特朗普第一任期,中国政府使用其传统的拖延战术与闪烁其词的做法,等时间慢慢流逝、走向下届美国大选,使得特朗普更加可能达成某种协定(无论什么样的都可以)。特朗普曾接受了中国所谓的「第一阶段贸易协定」,在未来两年内加购价值2000亿美元、从美国进口的商品,主要是农产品和能源。中国的采购额从未接近2000亿美元——根据彼得森国际经济研究所的数据,这笔交易仅完成了58%。特朗普将这次失败归咎于拜登和新冠疫情。由此来看,特朗普政府现在可能想要追求达成基于「第一阶段」协定的某些内容。 (请参阅chinaworker.info在2020年撰写的,关于第一阶段贸易协议的文章)。
资本主义体制已经苟延残喘,特朗普混乱和反动的政策只不过是更深层疾病的最新症状。工人不能在资本主义自由贸易或资本主义保护主义中寻找解决方案,因为它们是一体两面。我们的答案必须是组织群众斗争,推翻资本主义,以工人阶级对经济的控制和计划以及国际社会主义取而代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