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宣布强制社保缴费新规──谁受益,谁受损?

数千万劳工选择不缴社保

中国劳工论坛 报道

根据最高人民法院裁决,自九月一日起,中国将执行所谓“强制社保”的新规。根据新规,雇主与员工都必须缴纳社保,过往员工与老板私下达成的不参与社保协议将不合法。

这或将是中国社保政策的一次影响深远的变革。其原因何在?又为何选在现在做?显然,主要原因并非政府关怀缺乏医疗、失业或退休保障的广大普通工人。对未来政治动荡的担忧,当然始终萦绕在中共领导人的心头。这是真的为了加强福利保障体系,从而像某些人所说的将经济转向更依赖消费的模式。这项新政策最主要、最迫切的原因是,现行社保制度正走向崩溃。这也是中共去年自1978年以来首次提高退休年龄的原因。

退休金制度即将破产

中国社会科学院2019年一项被广泛引用的研究发出警告,称中国的基本养老金将在2035年耗尽。中国人口结构这颗定时炸弹意味着越来越多年纪较大的工人将因为退休不再交社保,而由于劳动力人口减少,交社保的新增人口却寥寥无几。未来10年,每年将有超过2000万名工人退休──到2035年退休工人总计将达到2亿人。而每年只有不到1000万人进入劳动市场。然而,这种残酷的人口危机并非社会无法控制的“自然灾害”,而是根植于资本主义的逻辑,其设计目的是确保资本家能从工人阶级身上榨取利润。

人们普遍认为退休金制度即将破产,这加剧了数千万尤其是青年工人停交社保的趋势。这在零工经济和“弹性就业”人群中非常普遍,目前这部分人有2亿,到2036年可能会翻一番达到4亿。许多人这样做是因为他们交不起社保,但越来越多的人这样做是因为他们同时担心到了退休年龄无论如何反正都领不到养老金。据报导,目前中国近6亿的基层工人中,社保的参保率只有25%。雇主当然利用这一点,和员工达成私下协议,不参与缴纳社保,以换取相对更高的实际工资。当然对于雇主而言,这是回避养老责任,置工人的退休生活于不顾。即使雇主缴纳社保,实际上也不过是从工人本应到手的工资上扣除雇主缴付的部分,将压力转嫁到工人身上。而在中国缺乏独立工会的威权资本主义环境下,工人对此几乎没有任何议价的力量和余地,只能“自愿”接受相关安排。

社会主义者主张建立强大的社保和养老金制度,但这无法像中共所尝试、在病入膏肓的资本主义制度框架内建立。他们的政策试图解决一个问题,却只会制造新的问题。在陷入通缩的经济危机下,这项社保新政策无异于杀鸡取卵。对于月薪微薄的基层工人而言,这笔支出只能让他们不得不进一步减少消费,减少外出就餐、娱乐、以及消费品购买。而对于“零工经济”的工人,像是外卖员、网约车司机等,他们本身就收入波动,但却要承担固定的社保成本。有外卖员曾在上海举行的关于社保立法讨论会上表示,这笔社保费用相当于要他额外多跑100单外卖才能赚回来。但大家都因为多了一笔额外支出而不愿消费的情况下,他这额外的100单又从何而来?

随着中国资本家饱受利润与销售下滑的挤压,逃避缴纳社保的压力也越来越大。众合云科集团2024年对六千家企业进行的一项调查发现,只有28%的企业“完全合规”缴纳社保。

新规会确实执行吗?

因此,社保体系的赤字正不断扩大。根据中共的官方数字,单单在2023年,国家财政就向社保基金补贴了超过2.4万亿元人民币。这比去年9月大肆宣传的刺激计划中,宣布向地方政府提供的债务减免(以特别主权债务的形式,发行2万亿元人民币特别国债)还要多。然而,大家都不应抱持幻想、以为中共政权即将对逃避缴纳社保的企业进行大规模打击。日益停滞且“日本化”的实体经济增速远低于官方GDP数据所示,加之中共担心失业率激增恐将引发群众骚乱,因此它不太可能特别积极地执行新规。地方政府也会想花招,让他们能够表面上遵从北京新规,而默许雇主以所谓的“合伙制”、“加盟者”、“外包临时工”等形式规避社保责任。在中共政权的许多最新政策上,无论是打击避交社保的政策,还是削减产能过剩的“反内卷”措施,地方和中央之间很可能都会出现这种传统的阳奉阴违做法。

社会主义者呼吁建立由国家资助的全民社保体系,保障所有工人获得体面的养老金、全额医保和失业救济。当务之急应该是这件事,而非为了维护皇帝般的独裁统治、资助全球最昂贵的数字警察国家。“防火墙”和数百万网警每年耗费公共财政数百亿元。虽然没有公布具体数字(当然会这样),但众所周知,每年“维稳”的成本超过了今年1.78万亿元的国防预算。政府基建支出和产业补贴充斥着“白象工程”、腐败和盗窃,因为连一丝一毫的民主控制或监督都不存在。

重建公平全民社保体系的社会主义政策,将建基于将所有大公司与金融机构纳入民主公有制和规划——基于工人阶级独立民主自我组织的一场新工人运动,将进行这样的控制和管理。

不公平的制度:领取最低工资的工人必须上缴近三分之一的收入

李甬 中国劳工论坛

中国的社保分配和缴纳制度一直以来极不公平。高级公务员、国企高管、军队转业干部退休后月养老收入往往能达上万元,但广大的农民工却只有可怜的200元左右。比如,去年山东省成武县发布的官方数字,指2023年当地机关事业单位退休人员8778人,发放给他们的养老待遇高达近8亿元;而领取养老险的居民近12万人,所发放的养老金却区区只有2.5亿元,两者平均差别40多倍。

由于社保的缴纳并不是按个人具体收入,而是按所谓当地的月平均工资计算,因此即使劳动者的实际收入低于下限,也必需按下限缴费。以上海为例,下限是7675元。但那怕是一个仅领最低工资2000元的劳动者,他也要按这基数缴交8%,相当于他收入的近1/3。而对高收入者而言,却由于所谓的基数上限,实际缴费的比例反而更低。因此这是一个赤裸裸的“劫贫济富”体系。

因此,面对这个不合理且不受欢迎的社保系统,加上延迟退休、社保异地转移困难,令工人往往交了多年的社保化为乌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