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結論
作者︰Peter Hadden,譯者︰左言
尋求解決之道
歷史時代或許已不同了,民族問題也或許以不同的方式來呈現,但當年列寧以及布爾什維克黨所提出的民族問題之解決方法依然有其徹底的現代意義,對於今日民族問題的討論極有啟發性。
這並不是說,列寧或任何的馬克思主義者提供了一個早已完成、能針對一切現實局勢的量身打造的民族綱領。這種性質的綱領並不存在,任何人想尋求這類綱領將是白費力氣。
我們對於民族議題的要求必須聯繫於實際的情況,並特別針對工人階級內不同層次的認知,來進行討論。但實際的條件、認知等並非固定而靜止不變,而是持續在變化中,所以我們對於民族議題的要求必須依此變化而重做評估、微幅調整並甚而更改之。在二十五年前,在北愛爾蘭政治衝突展開之際,一些正確的民族議題要求,歷經這二十五年來派系群眾的暴力所帶來的今日新局勢下,恐怕就不適宜了。基本上,我們從列寧以及馬克思主義所學習到的,乃是一種方法與分析思路。如果我們能靈活地應用它,馬克思主義的論證能解答今日民族議題的複雜現實。
如果列寧對於民族議題有特別強調之處的話,這就是︰我們的分析必須具體;我們必須針對現實事物的起源、現狀與發展過程,來具體地論證。列寧的忠告是︰避免提出超歷史性的教條和抽象化論述,而是處理實際的歷史情況。這些忠言,對於今日我們處理北愛民族問題或其他任何地區的民族問題,仍是有效的。列寧說,「在分析任何一個社會問題時,馬克思主義理論的絕對要求,就是要把問題提到一定的歷史範圍之內;此外,如果談到某一國家(例如,談到這個國家的民族綱領),那就要估計到在同一歷史時代這個國家不同於其他各國的具體特點」。〔譯按︰列寧引言的譯文出自於「論民族自決權」,《列寧選集》第二卷,512頁;(北京︰人民出版社,1972),以下相關的列寧引言翻譯,均出自於相同版本來源,將僅加註頁碼〕
我們對於民族問題的分析方法,是基於國際主義者的立場,而從不是民族主義者。
民族國家以及現代民族的發展,乃是資本主義的產物;在過去,這些民族國家、現代民族曾幫助了舊社會進步發展。但現代的生產力技術卻遠遠超越了民族疆界的限制。甚至過去資產階級在其各自主導的領域中所企圖創造的區域市場,如歐洲市場、北美市場以及遠東市場等等,都已不再能滿足那些龐大無比的現代企業集團之生產力慾望。金融市場已透過電腦按鍵,以每日百億美元在各國、各大陸間的轉換,而成為全球化市場。
從生產、金融以及和諧發展出一個能保護地球氣候、大自然環境以及全球經濟系統的角度來說,民族國家已是一個過時的無政府主義的機制。這論斷,並非是出自於感傷的情懷,而是出自於完全現實的理由︰我們是為了一個整體世界的全套生產計畫,以取代資本主義的無政府生產—它正是以私人資本和民族國家為基礎來運作的生產體制。
結合
我們民族綱領的出發點,乃是結合所有種族、信仰、族群與民族的工人階級群眾,不論他們是在現存的國家境內或是國際領域中的工人群眾。我們拒絕反動派的所謂「一個民族」的原則,這原則曾被上一世紀的迪斯累利(譯按︰Benjamin Disraeli (1804-81),十九世紀中後期英國保守黨領袖,曾任英國首相)擁護,而在現代的英國保守黨、英國工黨的右翼份子的領導手中重覆出現。
在所有的資產階級民族國家中,都有兩大相異的群體︰統治階級、他們的幫兇、附隨者,以及工人階級。在此兩端的中間地帶,則是各類階層群眾。若以共同的利益、生活格調以及廣泛的文化來說,特別是在這電子資訊的時代裡,在特定一國境內的工人群眾會與其他國家的工人群眾有著更多相同的之處,而遠超於他們同一民族國家內的統治群體。
資產階級的民族主義卻要掩飾上述的事實,而強調大家都是法國人、英國人、德國人等等,而不去看看我們是棲身於毀壞的平房還是安居在華廈中,不去看看我們是以大眾巴士來長途跋涉還是以私人直升機旅遊,不去看看我們是茫然呆坐、毫無分文地等待救濟金,還是閒適地置身於財富之中,享有著投資營利分紅等等。針對這種訴諸於不分壓迫者與被壓迫者的民族團結口號,馬克思主義者反擊地提出︰所有被壓迫者的國際團結,以共同對抗所有的壓迫者。
對於工人階級中最進步的部份來說,上述對於階級團結、國際主義的直接訴求可能就足夠了。但若某地區的民族問題,對於包括工人階級的大多數群眾來說,或許是以反抗民族壓迫的形式而成為政治議題時,那我們就有必要提出比上述綱領更多的內容。
我們必須指出,社會主義者堅決地反抗所有民族壓迫而且堅決地擁護群眾的民族自決權,而且包括在一國之內的所有弱勢族群都有這自決權。我們對於斯大林主義的歷史經驗顯示,斯大林主義不但在各方面都是挫敗的而且在民族問題上的失敗尤為顯著;它不但沒解決這問題,反而更強化這問題。
有鑑於此,所以我們需要一個基於民主要求的民族綱領,它是反抗民族壓迫、反抗針對族群語言、民族文學、其他民族文化層面的壓迫,也反抗對於自決權利的壓迫。這自決權利就是︰在一個特定的國家內,弱勢的民族群體有權利從這國家中分離,並自主建立一個獨立的國家。
就其本身來說,民族主義根本就是一個分裂體,有著兩個相異的層面而無法弄成一塊。法西斯主義者的民族主義所要求的乃是一個新帝國,而這與棲身在難民營中的巴勒斯坦人之民族主義是大不相同的,後者所抗爭的是一個能讓他們同胞們安頓生養的家園。前者全然是反動性質的,而後者卻代表了一個對自由、對較美好生活的基本渴望。一個是阻擋歷史的發展,而另一個則是以群眾的民族解放運動的形式,而成為本世紀歷史變化的最偉大推動力之一。
上述民族主義的不同內涵不僅表現於外,而且也展現於民族解放運動的內部中。即,在所有民族運動中,它們都有不同,而且終極來說,並相互衝突的階級因素。
一方面,正上升中的統治階層或統治菁英有他們自己的民族主義。這些統治者企圖建立他們自己的民族國家,如此一來,他們就可模仿其他資本主義國家的資產階級統治,從而享有如這些統治者相同的剝削果實。另一方面,被壓迫群眾也有他們自己的民族主義。這些被壓迫的群眾所希望的,乃是從壓制中自由解脫出來,以掌握他們自己的命運。就根本來說,這些差異都是相同的,即兩種不同層面的民族主義存在於一國之內的統治者與被統治者,例如英國、德國的民族國家中的統治者與被統治者各有其不同的民族主義內涵。馬克思主義者的民族綱領是支持民族運動中所有進步的一面,而絕不支持民族運動中反動的一面。
實質來說,民族綱領乃是一個負面表列的綱領(譯按︰即列出反對事項,而非贊成事項)。我們反對民族文化、語言與族群的壓迫。但我們卻不倡導任何特定的文化、語言或族群認同來壓制其他民族。我們反對北愛爾蘭的新教徒統一聯邦者(Unionist state in Northern Ireland)禁懸三色旗幟的做法,因為這禁令代表了他們壓制北愛爾蘭境內天主教徒們所認同的民族自決權。我們戰鬥派組織反對過這禁令(如今這禁令已解除了),但我們的反對並非是要在過去或現在高舉這旗幟,從而獨尊一個特定民族的認同象徵,並壓制了其他民族不同的認同象徵。
大部分內容是負面表列的民族綱領之目標,乃是訴諸於那些還在尋求民族主義為解決之道的勞動群眾。透過這民族綱領,我們指出只有工人階級力量才是群眾們有關民族自決權、民主權利以及經濟壓迫解放的真正保證。提出民族綱領,並非倡導民族主義,而是要在民族運動中劃出階級區分的場域,是要在這民族運動中發展勞動大眾的階級團結、倡導階級抗爭。
評斷一個或一組民族要求是否正確的最佳方式,就是提出以下的簡單問題︰藉助這民族要求的提出,它是否能使左派的階級訴求更能打動充滿民族意識的工人群眾,它是否有助於階級抗爭的發展?
以下是列寧的分析思路︰「資產階級總是把自己的民族要求提到第一位,而且是無條件提出來的。無產階級認為民族要求服從階級鬥爭的利益。」〔521頁〕。
以及,「(無產階級)承認各民族平等,承認各民族都有成立民族國家的平等權利,把各民族無產階級之間的聯合看得高於一切,提得高於一切,而從工人階級鬥爭著眼來估計一切民族要求,一切民族的分離」(523頁)。
在此特定條件下(譯按︰民族解放運動從屬於階級運動),列寧推動並捍衛了民族自決權,而這正是當年布爾雪維克黨民族綱領的關鍵部份,並成為後來的第三國際民族綱領的內容。
自決權
自決權的意義在於︰基本上,一個族群能透過這權利而從一個國家中分離。對於馬克思主義者來說,並非每一個及所有弱勢族群都應普遍運用這自決權;自決權的運用是針對那些在歷史中逐漸演化發展而凝結出明顯民族認同的群體,而且這群體擁有了或能擁有特定的領土,來具體實踐為一個民族。
至於說某些民族國家是否在經濟上無法自足,所以不應創立的論調—這只是轉移問題焦點的藉口。在今日多國企業與全球金融資本主義的運作下,沒有任何小國能夠充分自足自立的。如果我們因為這類事實而捨棄了對於自決權的許諾,那麼我們將斷絕了對民族分離等問題的討論機會。
支持分離權並不必然等於支持一國內少數民族分離行動—是否要分離,這是由那些在一國內的少數族群自己來決定。但若是針對一個殖民地或某一地區,它是被當地人民之外的外國軍隊所佔領統治,則民族分離就是一個完全不同的議題了。在這殖民壓迫的情況下,馬克思主義者毫不含糊地支持被殖民者的獨立運動,以擺脫帝國主義軍事的壓制。正因如此,所以馬克思當年站在愛爾蘭獨立運動的一邊。同樣的,托洛茨基在西班牙內戰中要求當時的共和政府頒佈法令,保證其殖民地摩洛哥的獨立。也正因如此,我們戰鬥者團體支持越南人民長期對抗法國與美國帝國主義的殖民壓迫。
然而,一旦少數民族的問題是發生在現實裡的中央集權國家時,那這問題的答案就不是那麼直接了當了。例如在西班牙境內的巴斯克(Basques)和卡特蘭(Catalans)少數民族的分離要求、義大利境內的薩丁尼亞(Sardinians)、或是蘇格蘭與威爾斯他們與英國的未來關係等等。
針對這類民族分離的爭議,馬克思主義者在決定贊成獨立之前,將會審慎地多方考慮,而且馬克思主義者也有責任指出,在這種情況下的獨立過程中將會有那些潛在的危險、困難。我們必須如此謹慎地處理少數民族的獨立問題,尤其是當馬克思主義運動的群眾基礎是從民族問題上發展出來時。這就是說,當我們以同情的立場來處理這些弱勢族群的民族認同渴望時,我們必須反駁指出資產階級性質的獨立運動絕非是弱勢族群自身問題的答案。最重要的,我們必須對弱勢族群的群眾指出,資產階級的獨立運動的危險結果︰即這會撕裂了當前一國之內工人階級的團結一體(譯按︰即在一國之內的工人階級中有了不同的民族認同,而取代了階級認同)。
甚至所謂民族問題將會被分離、獨立的手段來解決的想法,也往往是幻想罷了。以分離、獨立來解決民族爭議的手段,卻往往會製造出其他更多的民族爭議。
南斯拉夫
南斯拉夫的民族爭議,展現了活生生的例證—甚至是最極端的例子。南斯拉夫境內首先是斯洛文尼亞(Slovenia)、然後是克羅西亞(Croatia)的相繼分離獨立,這都破壞了本來南斯拉夫國內各民族間微妙的平衡,而進一步地惡化為內戰。而在克羅西亞國內卻有少數民族塞爾維亞族群(Serbian),而克羅埃西亞獨立建國後引發了這少數民族尋求自身的獨立,以逃脫克國西亞境內居住在薩格勒布(Zagreb)的多數族群之壓制。
在前斯大林主義者統治的世界裡(譯按︰即指南斯拉夫),在此地區克羅西亞人多於斯洛夫尼亞人。相似的,在殖民世界的國家裡,過去帝國主義的舊罪行留下了一個充滿爆炸性的拼湊物,混雜了在部落、宗教上的少數族群、與次-少數族群(sub-minorities,譯按︰即比一般少數族群更弱勢的小族群)。而在先進國裡,這類民族爭端的問題也是大同小異。如果比利時要將境內法語區的瓦隆族群(Walloons)和佛蘭明虛族群(Flemish)分割開來,那在新的族群國家內遲早會有新的族群緊張情勢出現。而在西班牙境內的巴斯克區省份裡,西班牙族裔人民的確是少數族群,但他們在另一個省內,那瓦拉(Navarra)卻是多數族群。
上述的少數民族的爭議,有些是與北愛爾蘭情況相似,有些又有差異。在北愛爾蘭新教徒的族群爭議,證明了對於那些尋求明快簡單答案的人來說,這是一個毫無解決希望的複雜因素。那麼,這是否意味著,馬克思主義者原則上支持分離權,但在實踐中卻反對它?答案是否定的。我們對於任何民族分離爭議的立場,都取決於實際的情況、取決於這特定國家內的階級關係、取決於當地民族情感發展以及當地階級抗爭的展望。
關鍵在於,我們對於民族問題的立場必須對階級抗爭以及階級團結有效果。如果在某些地區,大部分工人階級群眾都清楚地表現出民族分離的渴望,而這種願望有其深刻、持久的力量,而且這種分離理想不斷增強而有其實現可能時,我們就必須考慮比分離要求更進一步。這不僅是政治議程的問題。我們必須一方面提出獨立建國的要求,而如果有條件的話還要付之實踐以完成這目標。另一方面,我們必須同時提出社會主義者聯邦的理想。
如果工人階級運動在這類案例上沒有支持獨立,那馬克思主義者將會有失去工人階級中最具有戰鬥意識的階級群眾之風險,而將這些進步力量拱手讓給可能會出現的激進民族主義運動。(譯者加添︰如果強勢民族的工人階級袖手旁觀弱勢族群的民族抗爭),那民族主義者就會指責那些強勢民族的工人階級不過是一個沙文主義者罷了。
有關以色列/巴勒斯坦的民族問題,它固然有被殖民境況的因素,但它也有一國之內少數民族的問題。在這裡,毫無疑問的,巴勒斯坦民眾對建立自身民族國家的渴望是極深沈而堅毅的。他們這種民族情感乃是由數十年長久的民族壓迫下而孕育出來的。為了要巴勒斯坦人能傾聽社會主義的理想,我們馬克思主義者不僅要支持他們對於獨立建國的呼喚,更要提出一套行動綱領來達成這理想。如果我們作不到這些,巴勒斯坦人不會理睬我們的。
所以,對於以巴民族問題,最好的答案乃是︰倡導兩個社會主義國家,一個是巴勒斯坦國家,另一個則是以色列國家。這意味著,我們將在現有的政治疆界中重畫出新的政治版圖,因為一個新而能持久存在的巴勒斯坦國家不可能建立在一個被佔領的疆界中,而這新的巴勒斯坦國也勢必包含了目前以色列境內巴勒斯坦人的生活區域(在此區域內的大部分巴勒斯坦人會願意加入新的巴勒斯坦國)。
另一種可能的選擇,則是以色列與巴勒斯坦人共組一個單一的社會主義國家,但這對雙方人民來說,都是一個幻想;而且,對於巴勒斯坦人來說,這種安排將不足以滿足他們在自己的土地上建立民族國家的期許。在以色列與巴勒斯坦兩個民族間的分裂,是遠深於北愛爾蘭內的天主教徒與新教徒之間的分裂。
在擬訂當地民族問題的綱領時,我們事實上沒有其他的選擇,只能接受上述兩個民族分裂的現實而提出一唯一較可行而合理的安排︰即建立兩個社會主義國家、耶路撒冷為開放的城市而且是兩國的首都,以及在此地區建構一個社會主義聯邦。
另一方面,當分離的訴求未達到上述巴勒斯坦人如此深刻的程度時,當工人階級群眾還被民族主義與階級團結這兩種相互衝突的要求而分裂時,我們若還擁護分離就是愚昧了。在這情況下,倡導分離將會是站在民族主義者的一邊而對立於工人階級,並會強化民族主義。
蘇格蘭
盡管近來民族主義情感明顯地日漸高漲,但蘇格蘭局勢並未有基本變化。蘇格蘭工人階級與英格蘭和威爾斯工人階級的結合,以及現存的蘇格蘭戰鬥勞工黨(Scottish Militant Labour)的力量逐漸興起而極有潛力成為阻遏民族主義者的蘇格蘭民族黨發展(SNP)—這些因素都是非常重要的。
縱雖如此,我們必須認清蘇格蘭的民族主義情感力量,而且這種情感力量將會隨著對英國工黨政府希望的幻滅而迅速地增長起來。在此階段,我們對於蘇格蘭民族立場的回應,乃是︰要求在蘇格蘭議會的架構下以廣泛自主權力來進行最廣泛的自治。如果蘇格蘭的民族主義繼續深化發展並似會得到民眾支持的話,那或許我們會更進一步地支持獨立建國,並同時爭取這是在與英格蘭、威爾斯共組聯邦下的社會主義蘇格蘭。
關於自治問題,我們並不是支持自治權,而是自治本身才是我們支持的。自治,就是將權力轉移給地方實際行政層面上。而那些權力要轉移給地方,則視實際的情況以及實際的要求而定。這就是說,只有國防、外交與某些經濟事務才會由中央政府處理。有關健保、教育、房屋居住和其他的社會服務事務,則能轉移至地方來執行。社會治安、環保、交通運輸和稅收等等,都能如此轉移至地方來執行管理。而一旦地方政府接收了法律系統的權力,則意味了一個已被轉移權力的議會能廢棄掉保守黨政府的反工會法律,代之以一個能保護工人權力的法律系統。
現存的資本主義中央集權的國家,將會阻擋這種廣泛的自治權力運作。對我們來說,即如何明確地提出我們追求的自治權力,並透過抗爭實踐來得到它。
如果在現實條件上,要求自治的民眾有著群體居住的領土從而自治要求有其實現的基礎,那麼我們會支持那些今日有著真實群眾基礎的自治。但如果少數族群的群眾們是在一國境內分散地居住(譯按︰即不成為一個實際的族群群居生活),而我們卻還支持這些群眾的自治要求,那就不僅是荒謬可笑了,更甚至會製造出社會的分裂。如果這自治有其任何實際意義的話,則自治需要一個地區或領土基礎。例如,在蘇格蘭可以實踐自治,但居住在倫敦市內的蘇格蘭人卻無此現實基礎來進行自治。
這並不是說,我們漠視或看輕散居在強勢文化或強勢民族領土裡的少數族群之自治權利。我們反對所有歧視,並支持少數族群有其自身語言、文化與習俗被尊重的權利,特別是反映在教育體系中的少數族群權利。然而,當缺乏了領土條件去實踐這自治權時,我們就不再支持這自治的要求。一個國家建構其領土疆界,而每個國家各有其不同程度的自治,但這並不意味著這就是聯邦。在聯邦體制下,一個中央集權的國家將同意讓出各種中央權力來交予地方掌管。
聯邦體制僅能以不同形式而運作。它預設了獨立國家的存在,而這些獨立國家同意了在某些方面相互聯合以增進彼此的共同利益。首先,各國的中央權力已轉移出來,其次,經過各國同意,這些權力由各中央政府轉移至新的聯邦中央政府。這其中另一層的含意是︰自願加入此聯邦的各國如果後來自願退出這聯邦,他們有權如此。
所以,當我們討論自治權和自決權時,這些權力正是能自由地擺脫令人窒息的中央決策權力或是強勢民族的壓制等等,否則討論自由加入聯邦的權力將是毫無意義了。離婚權與結婚權是不同的。我們必須支持雙方當事人各自都有離婚的權力,但至於雙方是否實施結婚的權力,共諦良緣,則要看雙方是否能有共識。
資本主義社會不能保證各民族或少數族群彼此間平等的對待,以及尊重所有族群文化、語言等等,而這都是我們的要求。資本主義社會更不能提供真正評斷自由的標準,而這自由乃是解脫於抗拒自治、抗拒分離權的中央集權決策。那些號稱為聯邦體制的資本主義國家,如美國或德國,實際上根本沒有聯邦體制這回事。他們是中央集權國家,僅在中央集權的體制下給予屬於整體組合個體的自治權,但在實際運作中則否定了這些地方個體有分離的權力。
只有在社會主義社會中,才能真正地實踐上述所有的自由。社會主義意味著,中央集中與地方自治的權力矛盾將會被化解。在這社會裡,將以最大的限度來將權力轉移至地方。
當某些事務必須在中央層面上定案時,這中央決策過程將不會違反、抵觸地方民主體制,而是以這些地方層面的民主討論為基準,逐漸累積、匯流而成的結論;最後,這共識將再交付給地方執行。在資本主義社會裡,這種真正參與式的民主是不可能的,因為在這社會裡,工人階級在其勞動餬口的工作崗位上就已將精力消耗貽盡了。但在社會主義社會裡,我們會大幅縮減工人群眾的工作週數,如此一來,工人階級就首次擁有了民主參與的關鍵因素,即大量的自由時間,來參與擬定社會計畫、執行社會的各項運作了。
社會主義聯邦的真正意義,乃是透過相互的協商與同意,而沒有任何的強迫因素,從而完成聯邦的建構。當我們提出我們的口號,「社會主義聯邦的英國與愛爾蘭」時,我們加上了附款,即加入聯邦的各政治體乃是以自由而自願的立場來建構這聯邦。之所以有必要加上這附款,是因為愛爾蘭有著長期被英格蘭強勢壓制的歷史經驗,也因為「聯邦」一詞,已被前蘇聯政府以及資本主義國家的濫用而汙名化了。嚴格地說,上述的附款其實是不必要的,因為「社會主義聯邦」這辭彙已經釐清了它應有的內容。也就是說,這種聯邦必然是建立在自由與自願的基礎上,否則它就不是一個社會主義聯邦了。
列寧對於民族問題的分析方法,完全不同於斯大林,後者乃是對民族自決權、少數族群文化、甚至是整體民族的殘暴鎮壓者。同樣的,社會主義並非如前蘇聯、過去東歐那種官僚化、獨裁政體的模擬怪物。對於愛爾蘭的工人來說,那種體制毫無吸引力,根本不成為他們的理想。
不論是資本主義社會或是如今已瓦解、失敗的斯大林主義社會,他們都不能對民族問題提出任何解答。但,創立一個真正社會主義社會的理想,這卻是一個完全不同的事情。社會主義乃是︰將大部分的產業以及關鍵性的服務業收歸為公有化,以民主方式來運作,並以生活的需要來取代利潤以作為社會生產的動機。所以社會主義社會意味著,這將是沒有特權菁英的社會,只有人民大眾自我管理自身事務的權利而已。社會主義社會也意味著,它將創建一個有如兄弟姊妹情誼般的國際團結組織,它是建立在一個尊重多元差異的基礎上,並保證所有的民族、少數族群的權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