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8%得票率和3萬名新成員——未來何去何從?
社會主義替代(ISA德國)報導
(本文首次發表於2025年2月24日)
在周日的聯邦選舉中,左翼黨強勢進入德國聯邦議院,而就在兩個月前,該黨在民調中的支持率還只有3%。現在它已經成為大城市、年輕人和婦女的政黨。該黨是首次投票選民中最強大的政黨,在學校的18歲以下選民的「青少年選舉」中也是最強大的政黨,并且還是柏林最強大的政黨。該黨在柏林贏得了六個而非預期的三個選區,其中包括西柏林的新克爾恩(Neukölln)。沒有任何民調機構認為左翼黨的科恰克(Ferat Koçak) 有可能贏得這個選區。但比選舉結果更重要的是,有超過3萬名新成員加入了左翼黨,其中許多人都很活躍,並積極抵制基民盟領導的新政府。
左翼黨的競選活動是積極和充滿活力的。黨員和支持者們敲了超過50萬扇門,并且進行了數十萬次對話。僅僅在柏林的新克爾恩,他們就訪問了10萬戶家庭,其中9000人承諾投票給左翼黨。
左翼黨的成員成分在幾個月內就發生了變化。左翼黨如今更為年輕、活躍,且女性佔比顯著提高。如此迅速而全面的組織的改變動力,在西德左翼的歷史上從未發生過。這與桑德斯(Bernie Sanders)在美國2016年和2020年民主黨初選的競選活動,以及科爾賓(Jeremy Corbyn)領導下,英國工黨的黨員激增有相似之處。
最重要的是,是反動勢力發展的鞭子驅使年輕人團結在了左翼的旗幟下。特朗普2.0、極右翼德國另類選擇黨(AfD)的崛起、建制政治的右傾發展,以及默茨的基民盟拆除「防火牆」(其他政黨都不與極右翼組建聯合政府的政策),都是促使許多人組織起來的衝擊。
左翼黨的新成員似乎已經從2024年初時反對德國選擇黨的規模巨大、但不成功的抗議中得出了正確的結論:僅僅反極右是不夠的,還必須有來自左翼的替代方案。他們也理解到了,社會民主黨與綠黨無法阻止右轉:他們的政策已為政治右轉鋪路,他們自己也採取右翼立場,包括在移民問題上。綠黨在氣候政策上屈服於資本,由此帶來「星期五為未來(Fridays for Future,一場反對氣候緊迫局勢的群眾抗議運動)」這一代人對於綠黨的失望,同樣也發揮了作用。
反動派震驚
一位來自科隆的左翼黨新黨員在描述她參與該黨的動機時,談到:「以前我們Z世代和千禧一代的年輕人——至少在大城市裡的人,都還以為反對種族主義、和平共處都是理所當然的事情。後來,直到現在,我們意識到這一切都岌岌可危,我們必須做些什麼。」
近年來,從表面上看,國際上似乎一切都在向右轉。然而,國際社會主義道路ISA和社會主義替代(ISA德國)指出,正在發生的情況是政治兩極化,但是右翼的那一極相比左翼一極更加清晰可辨。在氣候運動、3月8日國際婦女節的女權抗議和反法西斯示威中,無疑有左翼政治化的跡象。然而,左翼的參與之下,只獲得了少數有限的成就,最顯著的是醫院為了達成員工分配的集體協議而進行的罷工,以及氣候運動與工會成員為了#wirfahrenzusammen(或稱「我們一起駕車」)運動而攜手合作。
在政黨層面,事態正在惡化。左翼黨因為與圍繞瓦根克內希特(Sarah Wagenknecht)的「左翼保守派」之爭而陷入癱瘓。而她的離開和有著種族主義和分裂性的政治的莎拉·瓦根克内希特联盟—理性和公正(BSW)的成立,最終為左翼黨重新獲得認同掃清了道路。
瓦根克內希特抨擊左翼黨只動員來自「左翼泡泡」的「學者」或「少數怪胎」,意指同性戀者與跨性別人士,當然也會形容新成員不屬於工人階級。實際上,左翼黨新的活躍成員都是工人階級的成員——大多數都接受過一些高等教育。左翼黨成員在醫療保健、教育、文化藝術、公共服務、IT和媒體等領域都不少見,但在產業工人、快遞員或清潔工當中則較少見。
開放式問題
左翼黨在很多方面都做得很好:他們把重點放在核心社會議題上,例如住房;清晰的競選海報(儘管在政治上有局限性);在社交媒體上的投入;以及該黨在比例代表名單和各選區中都能推出吸引年輕人的候選人。挨家挨戶登門拜訪的方式,意味著成千上萬的新活動人士有機會直接與社區中的其他人溝通,而不僅僅是掛海報或在集會上被動地鼓掌。
3萬名新成員代表了左翼黨的第二次機會。他們可以提供成功發起運動與社會鬥爭所需的關鍵力量,並在工作場所、社區、大學和學校推動建立更廣泛的基本盤。鑑於基民盟領導的政府即將對社會和民主權利的攻擊,這是迫切需要做的事。
但在只有克服黨的政治弱點后,才能取得成功。瓦根克內希特並不是該黨唯一的問題。與她的衝突掩蓋了其他未解決的矛盾。她離開之後,團結的意志如此強烈,以至於有些問題根本就不再被討論。
「不要提及戰爭」可能是這次競選活動的座右銘。該黨反對向烏克蘭運送軍火,但卻允許知名代表人物發言支持運送武器——例如歐洲議會議員拉克特(Carola Rackete)。根據左翼黨會議的決議,左翼黨聲援針對加沙大屠殺的抗議,但自相矛盾的立場卻不斷出現。
該黨常常不敢公開反對建制派的煽動,例如德國政壇從綠黨到德國另類選擇黨都在叫囂的所謂「反以色列即反猶主義」。但是也有例外——柏林新克爾恩的左翼黨和前聯席主席威斯勒(Janine Wissler)都採取了明確的立場,聲援加沙人民。但總體情況上,委婉的說就是並不明朗。左翼黨不應該甘於幻想可以忽略這些問題。在政治右傾的大選之後,軍國主義、戰爭和軍備問題將全面提上議程。如果該黨繼續迴避這些問題,這將帶來失望情緒。
第一個考驗可能會很快來臨:基民盟/基社盟(CDU/CSU)和德國社民黨需要三分之二的多數票才能放寬債務限制。一般而言,從憲法中刪除這項新自由主義的支出限制是合理的。但在目前的情況下,放寬債務限制主要是為了資助大規模的軍備建設。左翼黨不能接受這樣的情況。如果不投資於可負擔住房、教育和為氣候友好型的運輸結構進行重新規劃并且同時凍結軍備預算,左翼黨就不應當投票贊同這個提案。
建立反對派還是加入政府?
即使在瓦根克內希特進行分裂之前,該黨就已經瀕臨危機邊緣,因為他們參與政府,並適應親資本主義黨派(德國社民黨和綠黨),使其在許多選民眼中已經成為了建制派的一員。這種影響在東部聯邦州非常明顯。左翼黨在柏林、梅克倫堡-西波美拉尼亞、勃蘭登堡和圖林根執政,卻與建制黨派之間幾乎沒有可見的差異。如果左翼沒有提供其他替代選擇,極右翼就更容易從民眾的不滿中獲利。
目前,由於缺乏執政機會,很少有人談論左翼黨參與政府事務。然而,在不來梅,左翼黨繼續關閉診所,在最近崛起之前,它並不受許多工會人士歡迎。與成立初期一樣,左翼黨面臨著一個問題:它應該走向何方:成為一個戰鬥的、作為反對派的、社會主義的、工人階級的政黨,具有明顯的反建制特徵,並致力於運動和社會鬥爭?還是成為社民黨和綠黨的議會小夥伴、虛無飄渺的「左翼陣營」的一部分?
在黨內機構和老黨員中,仍有一些人力主應該成為獲得政治建制認可的一員。對帝國主義和加入聯合政府問題,許多新黨員或許持開放態度、並且尚未有確定立場,對政治行动和辯論都感興趣。因此,馬克思主義者就需要介入左翼黨內即將舉行的討論,並評估左翼黨約20年的經驗。
在反對社會福利削減、軍事化和右傾的鬥爭中,我們需要一個與建制黨派有根本區別的社會主義戰鬥黨。這樣一個黨聚焦的並非議會,而是致力於從基層組織抗爭。這樣一個黨不抱有監管資本主義的幻想,而是為另一種的社會而戰。
3萬人用腳投票,為自己奪回左翼黨,因為迫切需要一個反對右傾、社會削減和軍國主義的工具。現在的任務是讓這個工具可用。這不會自動發生;這不是一場輕鬆的戰鬥,結果也不確定。但這是值得的。
一個政治兩極化的國家
德國大選的結果顯示,社會出現了政治上巨大的兩極化:東西德之間、男性和女性選民之間、不同年齡、農村和城市之間都分化甚大。所有這些陣營都被動員起來,這是自1990年德國統一以來選舉參與率最高的一次,投票率達到82.5%。極右翼德國另類選擇黨動員了186萬之前不投票的選民、以及200萬前保守派和自由派選民。左翼黨獲得了32萬張在2021年選舉中棄權選民的選票,以及來自社民黨和綠黨支持者的120萬張選票。
總體而言,左翼黨成為了青年的黨,獲得了26%首投族的選票,其次是德國另類選擇黨,獲得了19%的首投族選票。東部地區的情況更為明顯,左翼黨獲得了34%的支持率,極右翼黨派獲得了32%的支持率,投票箱前出現了僵持局面。只有23%的東部青年投票支持1990年之前在西德存在的政黨。在所有年齡組中,「西德政黨」在東德獲得了39%的選票,表明他們對西德公司和政客在統一後強加的政治和經濟制度產生了強烈的疏離感。
在12至17歲青少年參與的學校「初級選舉」(模擬選舉)中,左翼黨也表現強勢,在全國範圍內獲得了25.3%的選票,在大城市的許多學校中得票率更是高達40%。
左翼黨在科隆、漢堡、不來梅和柏林的市中心地區獲得了高達30%的選票,而德國選擇黨在圖林根州獲得了38.6%的選票,在薩克森州獲得了37.3%的選票,在一些選區,德國另類選擇黨獲得了超過40%的選票,在一些較小的城鎮得票率甚至高達50-60%。德國另類選擇黨在35至55歲的中年選民中,尤其是體力勞動者中支持度最高。在農村的老年男性中,左翼黨僅獲得了3%的選票,但35%的城市年輕女性投票給他們。
總體選舉結果顯示,保守派基民盟/基社盟(CDU/CSU)得票率最高(28.5%),但這並不能清晰地反映出這種政治兩極化。人口因素削弱了這種政治兩極化。42%的選民年齡在60歲或以上,這些選民更有可能投票給老牌「中間」黨派基民盟/基社盟與社民黨。
關於左翼黨向前發展的6個想法
1 教育與辯論
如果沒有對理論和歷史的理解,就無法理解當今政治中的多重危機和急劇轉變,行動主義也無法長期持續。左翼黨應該是一個學習、共同討論事物的地方。什麼是法西斯主義,如何才能打敗它?為什麼我們正在經歷一個新的帝國主義時代?沒有父權制和種族主義,資本主義還能存在嗎?經濟是如何運作的?必須在黨代會和地方會議上發展辯論文化。不應進行毫無意義的公式化妥協,而應公開辯論爭議,由多數人決定——並讓少數人有機會繼續代表自己的立場。
2 發揮優勢:在工作場所和社區紮根
左翼黨有許多成員來自衛生和教育部門。他們當中一些人已經有鬥爭經驗,例如在日託中心罷工和為減少醫院工作量而達成的集體協議。下一步將是組織職場團體,並建立能夠在工作場所和集體談判糾紛中發揮作用的激進核心。挨家挨戶宣傳的經驗加上明確的租金議題綱領,可用於設定一個全國性的租金上限、徵收房地產公司的網絡。強有力的政治綱領、社區層面的組織和對租戶的建議都應該結合在一起。
3 有所作為:沒有特權
多年來,許多官員把持住自己的職位不放。擔任議會和地方議會議員本身就是他們的目的。他們的薪水未受限制,甚至左翼黨議員的收入也遠高於平均工資收入者。現在,他們朝著正確的方向邁出了一步:限黨內領導人的工資上限為每月2800歐元(平均工資),而他們將捐出剩餘部分。一些聯邦議院候選人,如柏林-新克爾恩的科恰克,也同意限制他們的議會工資。這不應該是個人自願的行為,而應該作為一項有約束力的規則。此外,民選黨派職位應該有時間限制。我們不需要一小撮政治專業人士——左翼黨有足夠的成員可以承擔這些任務。主導黨代會的不應該是民選官員和全職僱員,而應該是普通黨員。建制黨派的目的是在官僚之間分配影響力和特權,而為了保持左翼黨的可信賴度,左翼黨必須與建制黨派截然不同。
4 對梅爾茨即將發動的襲擊敲響警鐘
可以預見的是,由基民盟/基社盟領導的政府將發起一系列攻擊,包括攻擊社會福利、採取推行徵兵制度措施、削減社會福利的同時重新武裝、限制民主權利(性別自我認同法、撤銷大麻合法化等)。大企業的代表一次又一次地談論針對罷工或病假工資的權利。新的政黨結構可以在地方和全國範圍內採取主動行動,迅速靈活地應對梅爾茨的攻擊,並提供組織框架和政治計劃,使抵抗有效。
5 反對派和階級鬥爭
如果左翼參與資本主義危機管理,除非它提倡一種根本不同的制度(即社會主義制度),否則死路一條。左翼黨應該與建制黨劃清界限。左翼黨在階級鬥爭中是必要的——但不是為整個工會組織充當啦啦隊、提供被動支持。德國工會聯合會(DGB)的領導層沒有針對工資偷竊(即降薪)和工作崗位流失的策略。德國金屬工會(IG Metall)最近在大眾汽車公司證明瞭這一點。在那裡,該工會毫無抵抗地接受了「社會可接受」3.5萬個工作崗位流失的說法。面對工人們批評工會領導與管理層沆瀣一氣的行徑,左翼的任務是站在這些工人一邊,並試圖組織起來與之抗爭。
6 抵制軍國主義和社會開支削減
我們正在經歷一個新的帝國主義時代。所有資本主義國家都在為戰爭做準備。如同法國社會主義者饒勒斯(Jean Jaurès)所言:「資本主義內部蘊涵著戰爭,就像烏雲蘊涵著暴風雨一樣。」至關重要的是,所有國家的左翼都必須反對自己的統治階級,反對任何參與戰爭的行為。德國龐大的重新武裝計劃,將以削減社會服務、教育、衛生和氣候計劃為代價。這對左翼黨來說是一個機會。我們必須為抵制社會開支削減做好準備,這必須與反軍國主義密不可分。左翼黨的許多年輕成員可以將抵抗帶到他們的學校。他們可以抗議為子孫後代準備戰爭,抗議學校和大學的德國軍隊,以及反對義務兵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