缅甸:斗争进入新阶段的教训

尽管军队手中的武器拥有压倒性优势,英勇的缅甸群众仍在继续抵抗军政府的控制。

Rob Jones   国际社会主义道路(ISA)

前几天,当我们与当地一名联络人交谈时,一枚炸弹在背后爆炸了,这是当前缅甸局势的一个生动例子。在军方于2月1日宣布夺取政权近四个月后,这个国家从未如此接近一些评论员所谓的“失败国家”。

尽管军队手中的武器拥有压倒性优势,英勇的缅甸群众仍在继续抵抗军政府的控制。

当独裁成为一个事实,革命就成为一种权利

5月24日,在缅甸中部的马格威地区,数百名学生游行反对接管。

在仰光,从影片可以看到年轻人在市中心示威抗议军政府煽动分化各民族的企图。

坎巴鲁镇的农民正在田里抗议。

实皆地区的村民正在举行静坐罢工。

而青年人在登记参加反政府民兵的军训。

战斗正在全国蔓延,主要是克耶邦、钦邦、实皆、马圭、曼德勒地区的地方民族民兵,他们使用气枪、土枪和自制炸弹与军队对抗。

迄今为止,至少有739人被军方杀害,包括数十名儿童。根据“政治犯援助协会”,已经有3300多人被捕,另有至少1000人被通缉。有20人面临死刑判决。当局大量使用酷刑,许多被拘留的女性遭到了性侵。死难者大多是在被捕后的被军方严刑拷问下谋杀。有许多人被捕时还活着,但第二天早上却只剩下尸体。

实皆地区的情况是个典型例子。卡尼镇的村民们正在逃离家园,当地人说的“军方恐怖分子”占领了该地区,并犯下战争罪行。地方武装和军方之间经常发生冲突——爆炸很常见。有当地警察射杀了一名士兵,该士兵被发现对在当地运河里洗澡的妇女进行性侵犯。

经济灾难

军事政变破坏了经济。过去几年,缅甸的经济得到了增长,部分原因是跨国公司开始把缅甸当作比中国更低廉的劳动来源。现在世界银行预测缅甸的GDP在2021年将下跌10%,而一些私人经济学家警告说,衰退幅度可能还要糟糕一倍。

一年前,纺织业的就业人数超过70万,现在只剩下约一半。新冠疫情、军事政变和国际秩序恶化造成的经济混乱更加严重,抗议者袭击了几家与中国政权有联系的工厂,民众普遍认为中国政权在背后支持军方。

自政变以来,银行系统或多或少地陷入瘫痪,许多分行现在仍然关闭,ATM取款受到严格限制。由于银行无法办理进出口单证,对外贸易实际上已经停止。由于许多工人未能领到4月份的工资,工人们纷纷返回农村地区,在那里他们至少可以和家人住在一起。

据估计,建造业已经失去了30-40万个工作岗位。联合国开发计划署预测,由于新冠疫情和军方政变的影响,到2022年,缅甸将有近一半人口生活在贫困之中。

正如一个工人在《缅甸新闻社》发文指出:“我对掌权的人很生气。我的工厂关门了。我没有工作。我怎样才能照顾两个孩子? 我不得不给我的儿子和女儿一条毯子,他们吃完饭睡在我家的角落里…… 由于军事委员会夺权后,外国投资被关闭,全国数以百万计的工人失业了”。

军方的报复行为

似乎这还不够,军方正在对任何在工作场所反抗他们的人宣战。据缅甸教师联合会称,超过12.5万名教师因参加抗议活动而被停职。最先抵抗政变的医生和护士呼吁建立公民抗命运动,他们继续罢工。实际上,占所提供治疗总数80%的全国医疗保健系统已经无法运作。医务人员最初试图在远离军队控制的地方建立替代医疗设施,但他们也遭到了军队的攻击。数以百计的人被逮捕或被通缉。

新冠疫情现在可能会再次恶化——而政府的反应,包括疫苗接种计划,在政变后崩溃了。疫苗只由一些少数独立的民族地方政府分配,但数量相对较少。

当然,有许多工人和工会分子被逮捕或受到威胁。大概最有名的是“缅甸工会团结会”的领导人Daw Myo Aye。据报导,她被关押在臭名昭著的永盛监狱,因其非人道的条件而被称为缅甸“最黑暗的地狱”。由于她患有严重的肾脏疾病,大家对她的健康非常担心。

与军方战斗

反对军队的斗争是关键。过去和现在都有许多宝贵的经验教训。在西班牙的佛朗哥政权、智利的皮诺切特军事独裁政权或南非的种族隔离政权统治下,这些斗争在一定程度上带有武装反抗的成分。但在所有这些情况下,他们都转移了对真正战斗的注意力。有组织的工人阶级发挥了关键的决定性作用。通过建立民主斗争的工会、政治组织和大罢工,这些独裁政权最终倒下了。

许多缅甸把目前的斗争说成是反法西斯的斗争。由民族团结政府(NUG)建立的人民国防军(PDF)甚至使用白星红旗作为旗帜——这是第二次世界大战中反法西斯抵抗运动使用的旗帜。鉴于军方的普遍暴行,把他们和法西斯划上等号是完全可以理解的。

然而,与经典的法西斯主义相反,军队没有士气低落和贫穷的小资产阶级的群众基础——相反,广泛支援反对政变的行动的这些社会阶层,在过去曾是法西斯主义的社会基础。

这个政权是孤立的。如果工人阶级有个明确的领导的话,它的主要社会基础——军队和警察,他们控制的经济部分以及一部分国际和国家资本——没有强大到能够承受全面的反抗。正如在卡尼镇和其他地方已经发生的那样,军队和警察之间的冲突甚至可能会爆发,破坏对政府军的进一步支持。

反法西斯斗争的教训

反法西斯运动在缅甸有着悠久而英勇的传统——可以追溯到二战期间的抗日反法西斯组织,以及曾经由昂山素季之父昂山,直到他在1947年遇刺所领导的反法西斯人民自由联盟(AFPFL)。同时,我们也要吸取这一时期的教训。

1917年8月,在俄国革命期间,反动武装企图对二月革命后建立的资产阶级临时政府发动军事政变,如果政变成功,将导致至少和缅甸军政府一样糟糕,甚至可能比缅甸军政府更糟的政权。反动行动失败了,并为列宁和托洛茨基领导的布尔什维克党所领导的工人阶级十月革命开辟了成功的道路。当布尔什维克和工人们抵抗七月政变时,用托洛茨基的话来说,他们认为“这不是保卫(临时)政府,而是保卫革命”。

反动将领和哥萨克的失败,主要不是军事行动的结果,而是彼得格勒工人和军人群众之间的政治和社会行动的结果,主要是农民。这只可能是因为布尔什维克以“面包、和平和土地”的承诺向士兵发出阶级呼吁。布尔什维克的另一项关键政策是主张少数民族的自决权。

然而,包括缅甸共产党在内的反法西斯人民自由联盟的做法并不是受到列宁和托洛茨基做法的启发,而是仿效斯大林和毛泽东的做法。他们更愿意同资产阶级的一部分结盟,昂山甚至一度同日本帝国主义结盟。工人阶级的独立性被牺牲了。

结果,二战后日本帝国主义垮台,而缅甸独立成为可能,权力移交给了虚弱的缅甸资产阶级。他们不能建立稳定的资本主义社会,不能完成土地改革、资产阶级议会民主、民族国家统一等“资产阶级民主革命”的任务,不能同帝国主义列强抗衡。全国各地爆发游击战争。

1949年,中国革命胜利了,与俄国革命不同的是,中国革命从一开始就是畸形的、建立在斯大林计划经济基础上的一党专政国家,缅甸的官僚集团不可避免地视之为榜样。在外资被国有化和国有资本被征用的同时,一党专政的国家也建立了起来。他们以“缅甸式社会主义”的名义剥夺了群众的民主权利,剥夺了民族自决权。随着中国政权开始恢复资本主义,缅甸也朝着这个方向发展,使国家现在由中国帝国主义主导。

这些可能是历史上的例子,但在今天制定打败缅甸军方的战略时仍然有效。

不要信任全国民主联盟

昂山素季领导的全国民主联盟(NLD)在执政期间已经表明,他们不可信任的。2008年宪法的制定是为了确保军事政权继续占据主导地位。从一开始,全国民主联盟就接受了与缅甸政府的妥协,利用独裁法律限制记者的权利,并为联合国所称的对罗兴亚人的“种族灭绝意图”辩护。事实上,根据“缅甸正义”组织的说法,全国民主联盟政府甚至购买了互联网间谍软体供军方使用。工人们面临的情况没有好转。工会仍然缺乏充分的组织自由,而劳工领袖则遭到起诉和监禁。跨国公司利用由此产生的低工资和恶劣的环境来提高利润。

全国民主联盟通过呼吁资本主义国际组织来反对军事接管的战略注定要失败。东盟邀请政变领导人敏昂来出席峰会,使东盟峰会采取果断行动的幻想迅速破灭。他们充其量只是在口头上呼吁停止暴力、“各方进行建设性对话”和“调解”——再次让军方发挥关键作用。东盟甚至没有呼吁释放所有政治犯,以避免惹恼敏昂来。此后,联合国赞同这一立场。

中俄帝国主义支持军方的立场是明确的。日本呼吁与军方的谈判管道保持畅通。西方帝国主义列强虚伪地宣称,他们赞成对贸易、投资和军事交流进行制裁。对个人的制裁是空洞的姿态,而跨国企业继续与军方做生意。

美国石油公司雪佛龙(Chevron)正在疯狂游说,以确保其与缅甸政府军的交易不会受到制裁,而法国道达尔(French Total)则在管理海外帐户,以确保石油和天然气收入继续流入军事委员会。最近宣布他们将不再向军方支付股息,这毫无意义,因为军事委员会仍将从出售天然气和石油中获得收入。

国际工人团结的必要性

国际工会运动的领导一直在争取制裁,但仅仅依赖游说这些“品牌”的管理层停止向缅甸工厂订货。今年3月,H&M和Primark等公司宣布,由于局势不稳定,他们不会从缅甸采购物资,但他们现在已经恢复了订单。他们剥削缅甸的低廉工资来获得利润比人权更重要。Primark等公司的虚伪令人难以置信。2月初,超过1000名为缅甸Primark生产服装的工人被监管人员锁在工厂里,以阻挠他们加入反政变抗议活动。

这些例子显示了国际工会的策略缺陷。他们依赖于与跨国公司董事会的协定,而不是真正的国际工人团结。意大利码头工人最近拒绝运输武器用于也门内战或以色列袭击巴勒斯坦人。澳大利亚铁路工人抵制缅甸军方使用的货物运输。这些例子表明,如果国际工会发起真正的抵制缅甸军队的运动,可能会发生什么情况——这种抵制可以不造成纺织工人失业,但也停止供应武器和压制性设备,或停止石油和天然气收入流入军方。

对民族团结政府的幻想正在破灭

尤其是在年轻人中,人们越来越怀疑自封的民族团结政府(NUG)的作用。在刚成立时,他们声称学习了前一届全国民主联盟政府的教训,现在致力于“联邦制”,并将包含所有民族。但其任命的人选通常是学者或并不代表少数民族人口的个人。其中没有罗兴亚人的代表,却有为屠杀罗兴亚人辩解的同谋。工人阶级和青年——斗争的中坚力量——几乎没有被代表。工人和所有参与斗争的人都需要独立的组织,有自己的政党,而不是尾随这些自封的领导人。只有这样,才能实行一个能够打倒军方、结束帝国主义剥削的革命纲领。

另一些人抱怨说,政府所任命的部长和副部长,他们的表现行为就好像他们是在正常条件下工作的正常政府成员一样。民族团结政府谈到需要建立一支连接不同种族的联邦军队,但充其量只是提供资源或武器,这方面进展缓慢。在某些本身已经有现有力量的地区,他们甚至试图建立替代力量。这导致了不同团体的独立行动,正如钦邦国防军发言人所解释的:“我们不认为这是一场全国民主联盟的战斗。这与党派无关。我们不是在为民族团结政府而战。我们是为整个国家的利益而战”。

虽然一些地方武装与人民关系密切,但其他一些有着不良记录。他们受毛主义政策和方法的影响,有着自上而下的军事化结构。其他人则依靠毒品贸易来资助他们的活动。这让人产生不安,即如果工人阶级不带头,在缅甸重演叙利亚局势的可能性越来越大。

在叙利亚,作为席卷北非和中东的革命运动浪潮的一部分,民众起义在一定程度上反对贫困和失业,反对独裁政权,却后来退化为宗派内战。不同的武装组织,往往得到伊朗或土耳其等外部势力的支持,当然西方帝国主义也未能赶走得到俄罗斯支持和军事支援的巴沙尔政权。大约50万叙利亚人被杀,更多的人成为难民。同样,缅甸也是中美帝国主义冷战的舞台。

如何打败军政府?

许多人拿起武器与缅军作战,尤其是民族势力有基础的地区,游击战愈演愈烈,这是可以理解和正确的。鉴于人民的愤怒和军方缺乏社会基础,这种斗争可以比过去更进一步。但是,缅甸军拥有高科技武装,并且在打击游击战方面有几十年的经验。俄罗斯的高科技飞机被用来轰炸少数民族地区。即便如此,如果军方看起来正在失去对该国的控制,其盟友俄罗斯和中国可能会介入,就像俄罗斯支援叙利亚阿萨德政权一样。

工人和青年必须有自卫的权利。其组织不应该依靠更多出于自身利益的民族联盟或民族力量的领导人,而应该由工人、青年和穷人根据群众自己利益进行民主控制。

然而,要打败缅甸军方,需要工人阶级领导的政治运动,保证所有少数民族的自决权、向所有贫穷农民及其家庭重新分配土地、向工人提供适当的工资和工会权利。这将使工人、贫农和少数民族在这场斗争中形成明显的团结。

尽管民族团结政府和全国民主联盟最近在反军方群众斗争的压力下转向了更激进的立场,但他们仍然亲资本主义,既不会对剥削缅甸工人的跨国公司采取措施,也不会通过将其控制的公司变为工人控制下的公有制来损害缅甸军队的经济利益。最有可能的是,他们还将寻求与军方达成新的妥协,或者低估将领们的威胁。反对将领的斗争也立即变成反对整个经济体制的斗争,而缅甸的资本主义是由最高级的军官们所控制。

如果缅甸的工人阶级和穷人在这场斗争中带头围绕这样一个方案组织起来,他们将得到全球工人阶级的巨大支援,并获得真正的国际团结。他们将成为中国和俄罗斯工人阶级的巨大灯塔,削弱这些独裁政权的干预力量。

如果缅甸工人阶级要发起进攻,通过无限期的总罢工、民主控制的武装防卫和争取士兵的政策,使斗争升级, 这样就可以迫使缅甸军解散,为革命制宪会议开辟道路。

为民主而斗争

缅甸有一定的“制宪会议”历史。1947年,在昂山领导下的民族解放阵线提出了一项由“专家们”起草的新宪法,该宪法是仿照斯大林的苏联和新立国的南斯拉夫的宪法。既不挑战资本统治,也不保证工人和贫困家庭对社会有民主控制。

在“8888”革命(1988年8月8日)之后,军方被迫成立“国民大会”,主要由军方自己挑选的代表组成,以起草新宪法。这就产生了一部保护军人权利的宪法。

在现代世界,统治精英有时会利用制宪会议的想法,将革命运动转移到宪法斗争中。这发生在西班牙佛朗哥政权垮台之际,以及皮诺切特在智利独裁统治结束之时。

2019年,同样在智利,政府提出了一个制宪会议,由现任政党选出的代表提出修改建议,试图使革命运动脱轨。结果适得其反,群众要求直接选举代表,最终大量的左翼和独立的群众抗议运动代表当选。

但是一个革命的制宪会议是不同的。选举产生的代表应当代表目前参与抵抗政府军的所有部分——工人、医务人员、学生、青年、贫困农民和少数民族,都应当派出自己的代表。

只有这样,在工人阶级和独立工会带头的情况下,才能建立一个不与军方妥协的真正的民主制度。这样子成立的新宪法和新政府将缔造一个真正代表缅甸工人、贫穷农民和青年的真正自由和民主的社会主义缅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