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10月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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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八章 俄國的工人政府和社會主義

      我們在上面已經說明,先進資本主義國家的經濟發展已經為社會主義革命創造了客觀先決條件。但是,在這方面,關於俄國,我們能說什麼呢?我們能不能希望,政權轉歸俄國無產階級,會成為按照社會主義原則對我國國民經濟進行改造的開端呢?

      一年前我們在一篇文章中回答了這個問題,這篇文章同時受到了我們黨的兩大派別機關報的嚴厲批評。在這篇文章中我們說了下面一些話:

      「馬克思說,巴黎工人並沒有向公社要求奇跡。現在也不能指望無產階級專政立即創造出奇跡。國家政權不是萬能的。如果認為無產階級只要取得了政權,就可以用幾道法令來使社會主義代替資本主義,那就荒謬絕倫了。經濟制度並不是國家活動的產物。無產階級只能盡一切力量運用國家政權,來促使經濟朝集體主義方向發展,並縮短它的道路。」

      「無產階級將從包括在名為最低綱領中的那些改革開始,並將由於其政治地位的緣故不得不直接從這些改革向集體主義措施過渡。」

      「實行八小時工作日制和累進所得稅將是比較容易辦到的,雖然這裡的重心也不在於頒布法令」,而在於組織執行這些措施的實際行動。但是主要困難(即向集體主義過渡!)在於廠主為了對抗政府的改革而關閉工廠後,國家如何在這些工廠組織生產。

      頒布取消繼承權的法律並付諸實施將是比較容易的事。貨幣資本形式的遺產也不會使無產階級為難,或者成為它的經濟負擔。但是作為土地和工業資本的繼承者,工人國家必須準備充當社會生產組織者的任務。

      「至於沒收方法(無論有償或無償)也同樣必須進行準備,而且是更廣泛的準備。有償沒收有其政治上的好處,但在財政上有困難,而無償沒收則在財政上有利而在政治上有困難。但是比這些更困難的將是組織經濟工作。」

      我們重述一遍,無產階級政府並不是能夠創造奇跡的政府。

      「生產社會化要從困難最小的部門開始。在最初時期,社會化的生產將像是沙漠中的綠洲一樣,通過商品流通規律同私營企業保持聯繫。社會化經濟佔領的領域愈廣,它的優越性愈明顯,新的政治制度就會感到愈穩固,無產階級的進一步經濟措施也就愈大膽。在實行這些措施的時候,它一定能夠、並且一定會不僅依靠本國的生產力,而且依靠國際技術,正如其革命政策一樣,它不僅要依靠本國階級鬥爭的經驗,而且要依靠國際無產階級的全部歷史經驗。」[1]

      無產階級的統治地位同它在經濟上的奴役地位是不兼容的。不論無產階級是在什麼政治旗幟下取得政權,它都必須走上推行社會主義政策的道路。如果認為由於無產階級是在資產階級革命的進程內取得政治統治地位,就能夠(即使有此願望)把自己的使命限制在為資產階級統治創造共和民主的最佳條件這一點上,那是最大的烏托邦。無產階級的政治統治即使是暫時的,也要把資本(它是經常需要國家政權支持的)的抵抗削減到最低限度,並且要為無產階級的經濟鬥爭提供廣闊的場所。工人們不得不要求革命政權支持罷工者,而依靠無產階級的政府不能拒絕給予這種支持。但是這一點意味著勞動後備軍不再起作用,意味著工人們不僅在政治方面占統治地位,並且在經濟方面也占統治地位,並把生產資料私有制變成了一張廢紙。無產階級專政的這些不可避免的社會經濟後果,早在政治制度民主化完成以前就會很快地顯露出來。無產階級一旦掌握政權,「最低」和「最高」綱領間的界限便立即不存在了。

      無產階級的制度一開始便必須處理與俄國廣大人民群眾命運攸關的土地問題。在解決這個問題時,正和解決其它一切問題時一樣,無產階級要把自己的經濟政策的基本目標作為出發點,就是說,要為組織社會主義經濟佔領盡可能大的領域。在土地問題上的這種政策的形式和速度,應當決定於無產階級所擁有的物質資源以及不要把可能的盟友推到反革命隊伍中去的必要性。

      土地問題,亦即農業的命運及其社會關係的問題,當然並不僅僅是土地問題,亦即土地所有制的形式問題。但毫無疑問,土地問題的解決即使並不預先決定農業的發展,至少會預先決定無產階級的農業政策;換句話說,無產階級就土地問題所作的事,必然同它對農業發展的方向和要求的總的態度有密切關係。因此,土地問題佔著首要地位。

      有一種解決土地問題的辦法(社會革命黨人給了這種辦法一種不大好的名聲),是實行全部土地社會化;這個名詞如果去掉它歐洲的特徵,意味著的無非是「土地使用平均化」或「黑土重分」( )。因此,要實行平均分配土地的綱領必須首先沒收一切土地,而不僅是一般私有土地。如果我們認為這種沒收必須是新政權首先實行的步驟之一,而資本主義生產關係仍然完全佔統治地位,那末我們將會看到這種沒收的第一批「受害者」將會是農民(或者不如說農民會感到自己是第一批受害者)。如果我們記住農民幾十年來一直在償付贖金使份地成為自己的私有財產,如果我們記住有些比較富裕的農民已經取得了大片土地(無疑是通過相當大的犧牲,年輕一代仍然在承受這種犧牲)作為私有財產,那末就很容易想像把村社的和小塊的私有土地變成國家所有制的措施,會激起多麼巨大的反抗!新政權如果這樣作,那末在開始時就會引起廣大農民群眾的反對。

      究竟為了什麼目的要把村社的和小塊的私有土地轉為國家所有制呢?是為了用某種方式,使土地供一切土地所有者、包括現在的無地農民和雇農實行「平均」的經營。因此,新政權沒收小塊私有土地和村社的土地在經濟上並不會得到任何好處,因為在重新分配以後,國有或公有的土地都要作為私有財產來耕種。這樣作新政權會在政治上犯一個很大的錯誤,因為這會立即使農民群眾反對城市無產階級,即革命政策的領導者。

      此外,要實行平均分配土地還必須先以法律禁止使用僱傭勞動。取消僱傭勞動能夠而且必須是經濟改革的結果,而不能事先由法律來加以禁止。禁止資本主義土地所有者僱用工人是不夠的,必須首先使無地雇農可以生活,並且是(從社會經濟觀點來說)一種合理的生活。根據平均使用土地的綱領,禁止使用僱傭勞動,將意味著一方面國家要迫使無地雇農定居在小塊土地上,另一方面國家必須供應他們必要的牲畜和農具,以從事對社會來說是不合理的生產。

      不用說,無產階級對農業組織的干涉,當然不會從把分散的勞動者捆在分散的小塊土地上開始,而是從國家或公社利用大片土地開始。

      只有等到生產社會化站穩了腳跟,進一步社會主義化的過程才能向禁止使用僱傭勞動方面發展。這樣將會使小規模資本主義農業經營成為不可能,但仍為種穀物或部分種穀物的農戶留有土地,社會主義無產階級無論如何不該強行沒收這些土地。

      無產階級不能執行絕對平均分配土地的綱領,這種綱領一方面要求無目的、純粹形式主義地沒收小片土地,另一方面又要求把大塊土地完全分割成小片土地。這種政策從經濟觀點來說完全是浪費,它帶有一種反動烏托邦的別有用心的動機,而尤其重要的是它會在政治上削弱革命政黨。

    *                *                *

      但是在俄國的經濟條件下,工人階級的社會主義政策能走多遠呢?有一點是可以肯定的:在遇到國家技術落後的阻礙之前,這種政策很早就會碰到政治障礙。沒有歐洲無產階級直接的國家援助,俄國工人階級就不能保持政權,這是一分鐘也不能懷疑的。另一方面,也毫無疑問,西方的社會主義革命將使我們能夠把工人階級的暫時統治直接變為社會主義專政。

      1904年在談論社會發展的展望和估計俄國早日實現革命的可能性的時候,考茨基寫道:「俄國革命不可能立即確立社會主義政權。對這一點來說,這個國家的經濟條件遠沒有成熟。」但是俄國革命一定會有力地推動歐洲其它地方的無產階級運動,由於劇烈鬥爭的結果,無產階級有可能在德國取得統治地位。考茨基繼續寫道:「這樣的結果必然會對整個歐洲發生影響,必然會導致無產階級在西歐取得政治統治地位,並使東歐的無產階級有可能縮短其發展階段,倣傚德國的例子,人為地建立社會主義制度。社會作為一個整體不能人為地跳過某些發展階段,但是社會的某些組成部分可能通過模仿先進國家來加快落後的發展,這樣作它們甚至可以站到發展的前列,因為它們沒有一大堆過時的文明累贅……」考茨基又說,「這是可能發生的,但是正如前面已經說過的,這裡我們離開了必然性的範圍而進入可能性的範圍,因此,完全可能發生其它的情況。」(考茨基:《革命展望》,基輔1906年版)

      這些話,是這位德國社民黨理論家在討論在俄國還是在西方會首先爆發革命的問題時所寫的。

      後來俄國無產階級所表現的巨大階級力量,甚至超出了最樂觀的俄國社會民主黨人的意料之外。俄國革命的進程已由其基本特點決定了。在兩三年前可能或者感覺有可能的事,已經接近於十分可能;一切情況表明,這種十分可能的事就要變成必然的事了


    [1] 引號裡的話出自托洛茨基給馬克思著《巴黎公社》俄譯本(1906年聖彼得堡版)寫的序言第20頁。——中譯者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