資產階級「臨時」政府準備鎮壓
Per-Ake Westerlund ISA國際執行委員會
(本文首次發表於2024年9月10日)
孟加拉的群眾鬥爭正處於決定性時刻。在群眾運動迫使總理哈西娜辭職並流亡一個月後,高漲的工人罷工浪潮與代表跨國企業資本所有者的新政府之間正形成對立。
據《每日星報》9月8日星期日報道:「由於加濟波爾、薩瓦爾和阿舒利亞昨天發生勞工騷亂,約200家工廠暫停生產,臨時政府警告將採取嚴厲措施打擊無政府狀態。」部長、警察局長和情報官員在同一天召開了緊急會議。一位政府顧問告訴該新聞媒體:「我們討論了這個問題。為了輓救工廠、工人和經濟,必須對某些人採取嚴厲行動。」
罷工蔓延
上週,在佔主導地位的服裝業(絕大多數為女工)以及製藥廠和製鞋廠,工人抗議急劇增加。其中包括罷工,通過在不同工廠間的遊行、封鎖道路以及在公司和當局辦公室舉行大規模抗議來傳播。這一運動和方法顯然受到了今年夏天群眾運動的啟發,當時這場運動出現了革命特徵。
在警方的建議下,許多公司關閉了工廠。週末,「警察、軍隊和邊防衛隊出動」以確保生產能夠重新開始。警方還試圖「查明並逮捕那些製造動亂的人」。政府和公司將責任歸咎於「外來者」,但政府顧問承認「很難區分工人和外來者」。
另一家網站bdnews24.com以「孟加拉服裝業工人抗議活動突然激增的原因是什麼?」為題,評論說:「服裝工人突然提出了前所未有的訴求。」
「沙爾敏集團,是阿舒利亞較大的製衣廠之一,僱用了約20,000名工人。在工廠大門連續兩天遭到襲擊後,工廠宣佈關閉。工人已向工廠當局提交了一份包含20項要求的清單,其中大部分要求對於該行業都是新訴求。」
工資、產假和國有化
其它工作場所也提出了10至15項訴求,包括工資增長15%至20%、增加加班費和夜班費、午餐和交通補貼、工人生病的健康治療(包括送入醫療機構治療)、產假和工資、正式員工每兩年晉升一次工資等級、開齋節期間的獎金和休息日,以及結束工作場所的騷擾和迫害(這些騷擾和迫害包括將抗爭者列入黑名單)。
導致罷工的一個主要因素,是許多工廠拖欠工資。這些情況並不新鮮;對孟加拉工人殘酷的超級剝削已經經年累月,這也是孟加拉資本主義「經濟奇跡」的基礎,以此吸引了跨國公司。正是由於群眾鬥爭的影響,工人和貧困群眾才敢於拒絕再忍受這些不公正,走上了激進鬥爭的道路。
由於生活費用不斷上漲,工人提出新的訴求,要求服裝業僱用更多男工。在許多家庭中,紡織女工是唯一有收入的人。這一需求強調了雙份收入的必要性。
為了在工廠倒閉和裁員時期保護工作崗位,人們提出了國有化的訴求。在一個擁有如此多跨國公司和分包商的國家,這是一個關鍵的訴求,而且應與建立工人組織聯繫起來,為工人控制工業奠定基礎。
在某些情況下,公司做出了承諾,但在復工後卻沒有兌現。總的來說,資本家們在等待時機,並對抗議進行威脅。據一家新聞媒體報道「孟加拉針織品製造商和出口商協會主席Mohammad Hatem說有些訴求是『不合邏輯的(……)』『如果他們只是提出訴求,我們可以在談判桌上討論,但他們卻走上了街頭』。他指責一些『利益集團』想要破壞該行業,但沒有提供更多細節」。
行動升級
在過去的一周裡,罷工和抗議持續升級。儘管受到威脅、工廠被資方關閉,罷工工人們要求立即回應他們的訴求,並拒絕返回工作崗位。其他工人鬥爭和群眾運動的經驗表明,這種情況不能無限期地持續下去,必須在鬥爭中採取新的步驟。
罷工運動需要的是民主組織和協調。運動不僅存在警察乾預的風險,更關鍵的是缺乏足夠的工人階級組織和領導。工會只組織了全國5%的勞動力,而且在大多數情況下被兩大親資本主義政黨(哈西娜領導的人民聯盟和孟加拉民族主義黨)所控制,他們公開表示「沒有資源」在工廠組織會議,一些工會領導人對當前的運動提出了質疑。
沒有經驗豐富的領導和真正的組織,就會出現真空,其他勢力就會乘虛而入,製造混亂。例如,腐敗政客處心積慮保持自己的影響力,比如爭奪銷售服裝織物廢料的「jhoot」暴利業務。還有一些非政府組織(NGO),其中許多是外國資助的,他們的過往記錄差強人意,包括反對運動「政治化」、以及使鬥爭脫軌並走向「妥協」。
由學生抗議配額制發起的群眾運動,在短時間內演變成了對專制腐敗政府的反抗,最終數十萬人參加了8月5日的「達卡長徵」。鎮壓失敗後,儘管數百名抗議者喪生,2萬多人受傷,1.1萬人被捕,軍方建議哈西娜下台,將軍們成立了新政府,以代表資產階級控制局勢。
新政府
學生運動發生的事情包括,與警察以及暴徒發生肢體衝突,而這些暴徒正屬於哈西娜領導的人民聯盟學生派別。群眾抗議期間,群眾燒毀了警察局,到人民聯盟領導人家中抗議,無視宵禁、互聯網和交通系統封鎖。這些爆炸性的鬥爭和勝利的表象,至少在擊敗資本主義制度最公開的反動臉孔方面,顯然激發了當前的工人抗議活動。
學生運動的群眾抗議也中斷了該國服裝業的生產,而服裝業佔出口的85%,孟加拉在全球紡織品出口僅次於中國。
因此,新政府的任務是「恢復平靜」(控制),全球資本主義機構智囊團國際危機組織總結道。「臨時政府需要迅速恢復人們對經濟的信心,特別是要讓佔該國出口收入的85%的服裝業恢復發展。」
國際危機組織向倉促組建了新政府的軍方提出建議,稱「如果沒有學生的支持,臨時政府難以服眾,甚至可能面臨新的示威」;「新政府需要一些經驗人士,所以提名了小額信貸的先驅、資深社會人物、諾貝爾和平獎得主尤努斯(Muhammad Yunus)來領導臨時政府。」此外,國際危機組織還主張廢除憲法要求在80天內舉行新選舉的規定。事實上,尤努斯執政僅兩周就表示,他不會受任何選舉時間表的約束,並強調他必須首先進行「重大改革」。
推翻哈西娜政權的鬥爭無疑給工人帶來了信心。但「七月革命」仍然存在根本的矛盾。儘管「七月革命」的組織過程和英雄主義展現出了一些重要的進步特徵,但至少截止現在,這場鬥爭只導致了獲得國內外資本家首肯的、旨在維護建制的政府上台執政。
根據建議,兩名學生領袖加入了政府——擔任郵政、電信和IT部長,以及青年和體育部長,以提高政府在群眾中的可信度。其他部長則包括了前准將和前孟加拉銀行行長。尤努斯本人掌管27個部門,包括國防、教育、食品、紡織和婦女部。這不是七月革命的政府,而是繼續維持資本主義剝削的政府。群眾運動不能對它抱有幻想,而是要為了建立以工人階級和貧困群眾為基礎的革命政府,繼續進行鬥爭。
孟加拉的群眾鬥爭向全球的資本家和跨國公司發出了警告——在新的危機時代,世界各地都可能爆發群眾運動。在許多國家,大規模群眾運動的根源都是一樣的:高通脹、物價上漲、工作不穩定、工作時間長、失業率上升以及政府愈發威權。幾十年來,帝國主義通過跨國公司剝削了孟加拉日益壯大的工人階級。然而,經濟大發展並沒有給創造財富的工人帶來任何好處。政權更迭讓群眾暫時體會到了參政的自由,但並沒有作出根本性的變革。
民主的舞台?
和其他國家的許多抗議一樣,孟加拉的群眾抗議起源於一個看似很小的問題——公職配額,隨後迅速發展成為一場反對政府和國家權力的運動。當法院(即政府)在7月中旬讓步時,反對配額的最初要求或多或少得到了實現。但此時,群眾訴求已經轉向反對前期政府及暴力機關對和平示威的大規模鎮壓,並在7月底將矛頭轉向要求政府辭職、釋放被捕的學生領袖並逮捕應對此負責的警察。等到政府要求談判時,運動的勢頭已經擴大,使得學生領袖拒絕與政府談判。
這場運動還表明,訴求可以自下而上地實現,不必等待政府或法院的批准。學生要求取締執政黨的學生組織查特拉聯盟(Chhatra League),並已將該組織趕出許多校園,同時宣佈這些校園「已脫離查特拉聯盟」。而且,這場運動沒有局限於學校的範圍,進入了城區的遊行,封鎖了高速公路和鐵路。
孟加拉七月的抗議與其他國家抗議的活動有許多共同點。抗議活動由年輕人、學生領導,許多年輕女性也身處前線。隨後加入抗議活動的是教師,然後是律師和工人中更廣泛的群體。最後,國家鎮壓的嚴重性迅速蓋過了其他所有問題。
這一運動震動了統治階級。8月3日,學生運動要求政府辭職,併發出了呼籲不交稅款和水電費,關閉法院、辦公室在內的所有機構,呼籲港口、運輸部門和工廠停工。他們甚至呼籲停止來自海外匯款,這是孟加拉一個重要的收入來源。
在政府垮台後,連惹人憎恨的警察部隊也在8月6日至11日罷工,並將其過去的行為全部歸咎於政府,以免遭到報復。
孟加拉的運動具有政治革命的一些特徵——這是一場推翻獨裁政府的群眾運動。然而,正如歷史上其他許多鬥爭所表明的那樣,這只是一場革命的開始。
2011年,在埃及總統穆巴拉克被推翻後,ISA贊揚了運動所取得的勝利和群眾的力量,但鑑於缺乏現存革命政治替代方案的情況下,我們也對反革命的危險做出了警告。帝國主義和軍事機構是孟加拉資產階級的重要組成部分,他們必然會為反革命做準備。反革命能否成功取決於工人階級作為社會最革命力量的組織程度,取決於它是否擁有戰鬥的策略和自覺的社會主義領導。具體到今天的孟加拉,我們首先要認識到,工人和學生不應支持或信任美國支持的尤努斯資產階級臨時政府。
革命鬥爭最重要的一課可以從1917年的俄國革命中學到。二月革命推翻了可憎的沙皇,為群眾帶來了變革和民主的希望。這種群眾情緒甚至影響了部分布爾什維克領導,包括斯大林。他最初對新臨時政府給予了「批判性」支持。在今天,斯大林主義者也提倡「階段論」,即從所謂的「民主階段」開始,然後再為社會主義而戰。然而,列寧指出了二月革命的局限性,提出了工人階級建立自己的革命黨,並通過蘇維埃奪取政權,最終實現和平、土地和麵包的必要性。以資本主義和沙皇國家為基礎的臨時政府不會從根本上改變社會。相反,正如列寧所警告的那樣,它將成為反革命的「組織中心」。
在今天的孟加拉,工人們應該要求成立一個真正的人民制憲議會,以取代腐敗分子和精英群體控制的國民議會。這樣一個制憲議會應有權接管最大的公司,將其置於民主的公有制下,並實施深入的社會改革:增加工資和養老金、就業保護和醫療保健。而這些改革只有工人階級在群眾和包括學生在內的支持下組織起來,建立工人的工廠委員會、真正的群眾工會和工人階級政黨,形成新的、自下而上的權力,才能得以實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