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最近收到一封读者来信,我们请来聚光灯在这里作些回应。
“关于政治主张中民族权利的疑问
为什么一个国际主义政党会主张两个文化相同、只是意识形态不同的地区分离?香港、台湾在事实上主体民族也均为汉人,并非少数民族。我没想到一个革命社会主义、国际主义政党会有这种愚蠢的分离主义和民族主义的想法。作为反民族主义者和国际主义者,我完全无法理解这种想法,我认为真正的社会主义者应尽全力消除国界、民族之分,即彻底废除国家、民族概念,在前大中华地区乃至世界建立起一个并非国家、一个真正人人平等的社会主义乌托邦。
望回复。”
虽然来信的语气比较重,但这位年轻读者的见解很值得我们公开讨论,因为在左翼圈子内往往会对于马克思主义就民族问题的立场有一些政治混乱。正如这位读者提到,所有革命社会主义者的目标是要建立出没有国家边界的世界。但这只能在资本主义被废除,工人阶级通过世界革命夺权后实现了社会主义才能发生。
国族、国家边界、民族意识都是历史进程下的产物,并不会一夜之间消失。今天全世界的资本主义危机与不稳正导致各地军事冲突、民族主义、国家恐怖与镇压的加剧,也推动了被压迫者对于自由的渴望。这使得过去一度“已被解决”的民族纷争再次浮上水面,譬如在苏格兰和加泰罗尼亚。2020年,我们看到了埃塞俄比亚、亚美尼亚和阿塞拜疆由于民族问题爆发了全面战争。
马克思说过:“压迫其他民族的民族是不能获得解放的。”马克思主义一直以来对待民族问题的不同型态都是异常小心谨慎的。在来信中,这位读者却过于简单化来理解事情:“即彻底废除国家、民族概念”。问题是,哪股力量、哪个阶级才能够完成这个任务呢?并且是通过什么样的手段和纲领呢?资本主义,包含完全走资了的中共帝国主义政权,是不能够完成这个任务的。
语言政策
正如西班牙和印度的资产阶级国家机器,他们残暴地打压着加泰与克什米尔人的权利,中共独裁也是依靠恐怖与镇压,加上基建投资的外衣,来“团结”中国各族。其不断增加的军警手法,实际上正带来反效果:不稳定的加剧,在香港表现为越加抗拒中共统治,在台湾则是越来越反对跟中国形成更紧密的经济或政治融合。就算在过去的“模范生”内蒙古自治区,中共在2020年莽撞推动汉语授课而非采取有弹性而民主的方式,也激起了群众反抗。当局拘捕了一万人,并且在当地的教育、传媒和文化领域进行了种族清洗,以汉人替换掉蒙族人。一个国家只能有单一语言,或者众多语言是经济发展的障碍,这些论述都是毫无根据的。许多成功的多语言社会就反驳了这点:比利时、新加坡、瑞士等等,这些国家都比中国小。过去中共采取了比较有弹性的做法,但现在却视少数民族的语言和文化为未来“分离”运动的病毒。
1917年的俄国革命是历史上最伟大的革命,没有列宁、托洛茨基和布尔什维克党对于旧沙俄帝国内部众多被压迫民族敏感而有原则的立场的话,这场革命是不可能成功的。来信认为国际主义与民族自决之间是有着不可调和的矛盾,但马克思主义者并不认为两者之间有矛盾,事实上正是这样的纲领才让这场最伟大的革命得以成功。
根据来信的逻辑,那列宁肯定就是个“愚蠢的分离主义和民族主义”者了。毕竟,列宁在1917年12月夺权不久后,就签署文件承认芬兰从俄国独立。俄国的革命政权是世界上第一个承认芬兰独立的国家,当时许多欧洲的资产阶级国家还在犹豫当中,害怕这会在自己国内的少数民族地区引发连锁效应。
正是布尔什维克政府对待被压迫民族非常敏感的态度,说服了旧沙俄帝国里面43%非俄罗斯族的群众相信马克思主义的工人政府是不同的,不会像沙俄专制那样奴役他们。
以自决权赢取支持
赢得了少数民族的信任支持,建立出多民族的工人运动后,布尔什维克成功推翻资本主义及其军事反扑,并说服乌克兰、白罗斯、格鲁吉亚与其他民族自愿加入组成苏维埃共和国的联盟,也就是1922年成立的苏联。一开始的时候,加盟共和国是有脱离联盟的权利的。不过,随着俄国革命被孤立,而斯大林主义官僚专制从工人阶级和苏维埃篡权,脱离联盟的宪法权利变成一纸空文。斯大林政权流于口头的假民族自决权,后来也被中国的毛泽东所仿效。
不幸地,来信没有采取阶级立场,而是从汉民族的视角来看待问题。同样,列宁与布尔什维克并不会区分各民族。他们并没有只对芬兰、爱沙尼亚这些非斯拉夫族人采取民族自决权,而同样也适用于乌克兰等斯拉夫民族(他们在语言文化上跟俄罗斯族的相近程度,甚至比各个汉人地区之间的更大)。马克思主义者看待民族问题的标准,在于群众活生生的运动当中,他们的意识、恐惧、渴求,并且这些因素如何影响到建立团结的工人运动来推翻资本主义。这并非是要把人分成不同“种族”分类。
当今台湾主要由汉民族人口所组成,这位读者因此认为它应该自动并入中国大陆成为同一个国家。但这变相(可能是无意之中)是坠入了大汉民族主义之中,而非工人阶级的国际主义。台湾群众,特别是年轻一代,越来越不视自己为大汉民族的一部份。而且,他们不信任也害怕自己会被迫受到中共独裁的统治。这些恐惧在习近平上台后的“战狼”外交下变得更加严重。另一方面,美国为了重新维持对亚洲的主导,当然也是在利用台湾人民的民族渴望来达到自己的帝国主义目的,抗衡中国的新帝国主义霸权。对于马克思主义者来说,我们得分别开台湾工人和青年合理的民主渴求,以及各个资产阶级政权(美国、中国、台湾)的反动阴谋。
正如列宁指出:“无产阶级为了顺利地进行反剥削的斗争,就必须摆脱民族主义,必须在各民族资产阶级争霸的斗争中保持所谓完全中立。任何民族的无产阶级只要稍微拥护‘本’民族资产阶级的特权,都必然会引起另一民族的无产阶级对它的不信任,都会削弱工人的国际阶级团结,都会分散工人而使资产阶级称快。”(《论民族自决权》,1914年)
“统治民族的特权”
最后列宁还加上这句来回应这位读者:“否认自决权或分离权,实际上就必然是拥护统治民族的特权。”
在争取社会主义世界的斗争中,要在中国、香港、台湾,汉人、非汉人,乃至全世界建立真正的工人阶级团结,马克思主义者需要在每种特定局势下考虑到群众的现实意识。这代表要提出一个保证工人政府不会违反工人阶级的民主愿望地去处理民族问题的斗争纲领。
因篇幅所限,聚光灯只能就这个问题简单回应到这里了。各位读者可以在chinaworker.info找到更多关于马克思主义处理民族问题的深入讨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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