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际社会主义道路关于新冷战和乌克兰战争的声明

国际社会主义道路(ISA)国际委员会于2023年10月3日通过的决议

导言——“世界关系中最重要的单一因素”

国际社会主义道路将中美帝国主义之间的冷战视为“世界关系中最重要的单一因素”(国际社会主义道路2023年2月世界大会)。乌克兰战争、军事局势紧张的加剧和军备竞赛、世界经济和贸易、旨在争夺影响力和资源的权力斗争、政治危机——以上这些因素,现在都与帝国主义冷战交织在一起。当然,最后决定这一复杂进程结果的是阶级力量的鲜活斗争。

2023年夏季和初秋出现了新的事态发展。在乌克兰战争中,军事僵局持续,双方在横跨乌克兰和俄罗斯占领区的1200公里战线上进行着“消耗战”,这给俄乌双方都带来了新的危机,对莫斯科来说更是如此。在俄罗斯,瓦格纳领导的兵变是普京政权不稳最清楚的表现,在乌克兰,由于腐败丑闻、前线反攻缺乏战略成果以及征兵困难,国防部长及其6名副部长全部被解职。

中国经济的“日本化”——通货紧缩、经济停滞和债务危机——标志着中国经济高速增长时代的终结。1980年代末,在斯大林主义瓦解的帮助下,全球资本主义成功地防止了1987年的金融海啸蔓延到实体经济。然而今天,很难想象中国经济“日本化”的负面影响不会拖累全球经济,尤其是当中国面临自己版本的2008年金融危机时。也很难想像如何避免因经济负担和不确定性而引发的大规模愤怒和沮丧。在世界其它地方,通货膨胀/生活成本危机的同时,加上试图引起经济衰退以应对危机的做法,激起了人们的愤怒和挫折感。尽管目前存在政治意识上的混乱,但这也将导致工人阶级和被压迫者采取具体行动。

在南非举行的金砖国家峰会在某些方面被描述为中俄两国的成功,因为该集团接纳了六个新成员国,但许多观察家正确地强调了金砖集团内部的国家间竞争和紧张关系。金砖国家之间存在着分歧,有些国家希望它成为一个反西方帝国主义的集团,有些希望在两个集团之间取得平衡,还有些国家总体上更倾向于美国领导的集团。尽管这些因素会随着两大主导集团之间矛盾的加深而变得更加重要,但金砖国家的有效扩张确实相对而言是对中国的鼓舞、以及对西方帝国主义的警告。这一点在最近的G20峰会上也得到了体现,一些评论家将峰会的最终声明形容为中俄两国的胜利。特别是在乌克兰战争问题上,它与去年西方主导的G20宣言相比明显有所退缩。

气候变化导致的极端天气也达到了新的极端,2023年7月成为工业化以来最热的月份。尼日尔和加蓬分别成为2019年以来西部和中部非洲发生军事政变的第四个和第五个国家,而且有更多国家也可能发生军事政变。新的军事统治者利用群众对法国帝国主义的愤怒为自己捞取政治资本,而其他大国,尤其是俄罗斯(通常通过瓦格纳的参与)则利用这一点来提升自己的影响力和资源获取能力。非洲是冷战最重要的战场之一,美帝国主义正试图对抗中国在非洲的影响力和势力。

在这一主战场周边,还出现了帝国主义之间紧张关系的各种其他“次要战场”,包括冷战中名义上“同一边”的大国之间的紧张关系——如在激烈的苏丹战争中沙特和阿联酋政权之间的紧张关系,或西方大国之间的紧张关系,其中的例子包括它们对尼亚美(尼日尔)新军事政权采取了不同态度,以及高加索地区纳戈尔诺-卡拉巴赫的一日战争。在这个资本主义失序、危机四伏的时代,地方统治者在帝国主义集团之间周旋和倒戈行为,在减轻人民的苦难或确保政权稳定方面显然收效甚微。

面对阿塞拜疆“最终”控制纳戈尔诺-卡拉巴赫以延续2020年战争的举动,亚美尼亚帕西尼扬(Nikol Pashinyan)政府的绝望立场证明了地区性小国试图在世界帝国主义集团之间周旋的局限性。帕西尼扬希望通过与俄罗斯和西方两个阵营的有限交易获得一些筹码——包括不支持普京入侵乌克兰,但同时拒绝加入对俄制裁——但却未能获得俄罗斯或西方的支持。亚美尼亚对俄罗斯的出口今年猛增了三倍。帕西尼扬的妻子访问乌克兰并承诺提供人道主义援助,甚至最近(9月20日)亚美尼亚、美国两国士兵在埃里温(Yerevan)附近举行的小型联合军事演习,都无法抵消西方帝国主义与阿塞拜疆之间日益紧密的关系,也是因为西方在寻找俄罗斯石油和天然气的替代来源。

与此同时,俄罗斯在2020年战争后向纳戈尔诺-卡拉巴赫派遣维和部队。克里姆林宫代言人、《今日俄罗斯》总编辑西蒙尼扬(Margarita Simonyan)于9月20日冷嘲热讽地回应道:“帕西尼扬要求俄罗斯派遣维和部队保卫卡拉巴赫。那北约呢?”这看起来像是试图向帕西尼扬的行为索,同时掩盖俄罗斯帝国主义在该地区的衰弱及其无法在乌克兰战争以外两线作战的事实。阿塞拜疆的阿利耶夫(Ilham Aliyev)政权不仅得到了俄罗斯的“中立”态度和欧盟的默许,还得到了土耳其的大力支持和以色列提供的现代化武器——《中东之眼》9月19日报导:“阿塞拜疆在有争议的纳戈尔诺-卡拉巴赫发动军事行动前夕,飞往以色列空军基地的阿塞拜疆航班激增。”在最近的战斗结束后,以色列媒体N12电视台于9月21日公开评论了近年来大规模军备竞赛的逻辑:“社交媒体上发布的照片显示了双方各自的武器装备来源:亚美尼亚军队武装的背后是伊朗和俄罗斯,阿塞拜疆的背后则是以色列。虽然这场战役发生在距离这里(以色列)3000公里的地方,但它是以色列技术的试验场——伊朗武器在战场上与以色列武器对抗。”

这些发展和进程将如何影响冷战,冷战局势的波折又将如何影响它们?国际社会主义道路不断更新我们的分析和观点,这是我们的独特之处,也是我们的活动和纲领的关键所在。

我们的冷战分析是基于对帝国主义的理解。列宁指出:“帝国主义的一个关键特征,是几个大国为争夺霸权而进行竞争”。争夺领土、资源和权力导致冲突和战争。这是一个客观的进程,而不是个别政客决定的结果。拜登深化特朗普对华制裁与政策,之前的对华“鸽派”人物岸田文雄推进了日本重回军国主义的进程,就清楚地证明了这一点。简言之,最近的发展证实了我们对冷战作为世界关系主轴的分析,而不是让我们有理由修改或淡化其在我们展望中的重要性。

我们已经解释道,新冷战是两大帝国主义国家之间的长期冲突,而中、美两国都受到多重危机的撼动。如此帝国主义竞争当中,军事性质将越来越大,乌克兰战争作为一场代理人战争造成了巨大的人员伤亡,并伴随着台海紧张局势的升温。

虽然俄罗斯国防部长绍伊古在8月9日称“西方正在集体发动一场锋对俄罗斯的代理人战争”,但这只是普京政权刻意进行的偏颇、虚情假意的宣传,其目的是为了通过将俄罗斯对乌克兰的入侵描绘成俄罗斯正在抵御帝国主义的侵略,从而煽动支持。在俄帝国主义入侵乌克兰之前,普京就进行宣传,否认乌克兰作为一个国家存在的权利──他谴责了列宁和布尔什维克当时支持了乌克兰的自决权──其首要目的是遏制西方帝国主义在东欧的帝国主义利益,因为乌克兰正在脱离莫斯科的控制。西方帝国主义己经趁着这场错综复杂的入侵,将泽连斯基治下的资本主义乌克兰收编、纳入其势力范围,借此打击俄罗斯帝国主义,并削弱中国的帝国主义。

我们的展望指出,尽管事情当然不是线性的发展,冷战仍是全球关系的一个持续、尖锐的特征。即使中国的经济发展势头受到深重经济危机和“日本化”的影响,其结果也不会像上世纪90年代日本的经济停滞那样(在那之后,日本帝国主义接受了它无法赶上美国的现实)。

现阶段,中共政权对其是否有能力成功挫败美国与西方帝国主义缺乏信心。俄军在乌克兰的糟糕表现确实加剧了这一点,一场更深层次的经济危机将进一步拖延中国迎头赶上美国的能力。然而,政权也可以因为陷入危机而采取一些他们认为是有限度的冒险,但这些冒险行动本身可能走向失控。在这方面,中国的深刻危机可能使整体局势更加危险。

新的事件和危机将对各事态发展的确切步伐产生影响,而总的过程将继续,短期内不会推翻资本主义和帝国主义本身。新冷战是我们组织内部辩论的主题。本简短决议旨在更新我们的展望,澄清一些关于新冷战的问题,以期在这个重要问题上达致更清晰的认识。

巩固并加速的冷战

经济学家卢比尼(Nouriel Roubini)在8月底撰文称:“美国和中国仍处于一条冲突轨道之中,两国之间的新冷战可能最终会因台湾问题而陷入白热化。”尽管他就如何避免战争提供建议,假设“就当前对抗的根源问题达成新的共识”,但他在8月28日警告说,中美之间可能发生严重的军事冲突。再往前三个月的5月17日,前美国国务卿基辛格(Henry Kissinger)警告说,由于关键性的人工智能的快速发展,阻止中美开战的时间只剩下未来五到十年。但同时为了淡化上述的说法,指出战争和“内部动荡 可能导致中国(政府)在国内遭受打击”――还有“(中美)相互保证毁灭”――是中国政权“最大的恐惧”。这些都会是制约中美开战的因素。在他7月18日访问中国、与中国时任国防部长李尚福会晤时,基辛格说道:“历史和实践不断证明,美中任何一方都承担不起把对方作为对手的代价。”尽管这不过是空洞的外交辞令,但他仍然从其讲话中暗示了从美帝国主义角度来看的风险。

我们已解释道,台海战争不会立即爆发,但也警告,在资本主义存续的基础上,未来不能排除台海开战这种灾难性的结果。台湾是决定是中国还是美国帝国主义势力主宰亚太地区的终极关键:中、美帝国主义可以忍受目前数十年的、在彼此威胁下越来越严重的对峙,但他们都不能接受“另一方”的胜利。

对中共独裁与中国资本主义而言,防止台湾“分裂”至关重要——不仅是出于意识形态和面子考虑,终究是因为自2016年以来台湾重新加速的离心(台湾独立)趋势本身对中国内地的稳定构成威胁、可能激发中国各地的独立运动及对中共的挑战。并且台湾对美帝而言是一个至关重要的地缘战略据点。美国在拜登的领导下已经逐渐背离了数十年的“战略模糊”政策,转向了承诺防卫台湾、增加对台军售和台美领导人之间的互访。

乌克兰战争表明,当美帝国主义认为自己的核心利益受威胁时,它是不会袖手旁观的。然而,这场战争也是对北京的一个警告,提醒中共在军事冲突中可能面临的情况。

国际社会主义道路并未断定另一场大战即将爆发,但我们认知到正在进行的军备竞赛和局势中的危险。自我们首次阐述「新冷战」这一概念以来,事件发展已经看到冷战进一步巩固并加速发展。

关于科技、人工智能和稀土金属限制的关键冲突,与军事斗争有很大关系。战斗机、导弹制导系统、电动汽车——所有现代武器都依赖于稀土金属组件。目前约有70%稀土金属是在中国开采的,同时中国还拥有全球至少85%的加工制造能力。华盛顿已经向其盟友施压,要求遵守美国在对华微芯片技术出口上的限制——尤其针对荷兰,因为该国拥有先进芯片制造机械的巨头艾司摩尔(ASML)。对艾司摩尔来说,在获得在美国、德国和东欧建立多间新的微芯片工厂、获得慷慨的国家补贴的情形下,这一原本迫于无奈的选择反而变得更能接受。在需求已经减缓的情况下,几个国家在芯片制造方面的大规模投资恐将是世界经济的另一个不稳定因素。

作为在美国总统拜登8月初签署行政命令实施的、阻止对中国某些科技投资的最新措施之一,拜登宣布美国进入紧急状态,以制止涉及“在对军事、情报、监视或网络能力至关重要的敏感技术和产品”的商业交易。对中国半导体和微芯片生产量的预测已大幅下调。

拜登的《芯片与科学法》和《2022年降低通胀法》已然是经济战的宣言,其中4000亿美元的补贴主要用于半导体和微芯片。台积电在亚利桑那州的工厂预计价值400亿美元,是资本主义史上最大规模的工厂投资之一。

中国以限制进出口进行报复,但这种关系是不对等的。如果中国针锋相对地对付美国每一次打击,中国或将进一步损害自身经济。今年5月,中共政权以国家安全为由,禁止美国公司美光科技的产品,该公司2022年在中国的销售额达32亿美元。8月初,对“利基金属”镓和锗实施出口管制,而中国的镓和锗产量分别占全球总产量的80%和60%。镓和锗元素都是应用于军事装备的。

尽管脱钩对资本主义来说是一个充满风险的复杂的过程,但这仍在急剧地进行。因为担心脱钩会引起反弹,美国统治阶级一直在争论他们到底可以承担多大风险。因此,白宫提倡高度选择性的“技术铁幕”,实施“小庭院、高篱笆”战略,目前的重点是试图阻拦中国获取最先进的技术。2022年,中国对美国的出口下降了12%。《经济学人》8月10日刊文《拜登的中国战略不起作用》,文中这样描述:“美国2018年从‘低成本‘亚洲国家进口的商品中,有2/3来自中国,去年,来自中国的只有仅仅多于一半,反之美国已转从印度、墨西哥和东南亚进口。投资流也在调整。2016年中企在美投资达惊人的480亿美元,六年过去,这一数字已锐减至仅31亿美元。25年以来,中国首次跌出中国美国商会多数会员的头三大投资目的地。”

分别以美、中两国为首的两大帝国主义阵营因事态发展而进一步巩固。对于各自的帝国主义阵营而言,与短期利润和贸易相比,国家安全、军国主义和强化国家机器更重要。为了在新冷战中坚定地与西方/美帝国主义站在一起,德国等二线帝国主义国家的民族资产阶级已经接受了高昂的经济代价——他们试图通过加强剥削和紧缩政策,把这一代价强加给工人阶级。他们别无选择,这就是帝国主义的残酷逻辑。

乌克兰战争大大加强了美帝国主义在北约和七国集团中的主导地位。法、德帝国主义的利益并不完全相同,但它们并没有更独立地行动,而是在很大程度上保持了一致。以美国为首的安全条约、AUKUS(澳英美联盟)、Quad(四方安全对话),还有在东亚几乎持续不断的军事演习,以及北约开始转向亚洲并邀请日本、韩国和澳大利亚参加其峰会,这些都凸显了美国阵营的巩固。

中国阵营的规模要小得多,俄罗斯是其唯一可靠(尽管局势不稳)的小弟。进入本世纪以来,特别是在习近平领导下,中、俄两国军队互相参加了对方的演习,并举行了更频繁、更大规模的演习——自乌克兰战争爆发以来,此类演习已超过6次。

自俄罗斯入侵乌克兰以来,中国对俄罗斯的出口急剧增加(2023年上半年增加了67%),接近俄罗斯进口的一半。尽管普京未能达到他的战争目标,其政权也出现了危机,但中共当局别无选择,只能维持同盟关系。中共的底线是防止反华政权在俄罗斯上台,因为这将严重破坏其对美帝国主义的战略定位。虽然中共当局与普京在某些问题上存在“战术”分歧,但如果中俄联盟破裂,中国的整体地缘政治利益将遭受巨大打击。

中国对美帝国主义联盟的主要回应是其经济实力和贸易。在全球南方——拉丁美洲、非洲和东南亚——中国是这些地区最大的贸易伙伴和债权国。中国已经转向全球南方:今年上半年,中国对一带一路国家的出口额首次超过了对美国、欧盟和日本出口额的总和。5月,在广岛举行的七国集团峰会上,西方主要帝国主义国家认识到中国在这方面的领先地位,发表声明反对中国的经济胁迫,并邀请了包括巴西、印度、印度尼西亚和越南在内的几个非七国集团国家。

中国利用贸易支持伊朗独裁政权等与美帝国主义有冲突的政权。中国还增加了与美国的传统盟友沙特阿拉伯的业务往来。中国政府希望利用沙特和中东的资本来帮助减轻其在一带一路中的负担,因为中国的资本在一带一路中已经达到了枯竭的状况。

尽管最终还是站在华盛顿的阵营中,沙特政权尽可能地利用帝国主义冷战,为自己从双方获取最大利益。沙特是北京最大的加油站,但它仍努力从拜登政府那里挤出资金,以美韩和美日的军事关系为蓝本,达成一项“共同防御条约”,以及一项关于在沙特本土浓缩铀的协议,以加强其地区威慑力。由于沙特王储兼首相本·萨勒曼(Bin Salman)担心美帝国主义会相对地撤出中东地区,以及在过去几年中,本·萨勒曼在地缘战略上的大部分野心都已受挫,尤其是在叙利亚和也门,因此尽管要承受减少与中国的技术联系这样的代价,本·萨勒曼更渴望与华盛顿达成协议。拜登决心达成这一重要协议,其目的是将沙特与以色列资本主义(以及对巴勒斯坦人的压迫)的关系正常化,作为该地区新“安全架构”的一部分,与此同时,美国还宣布通过雄心勃勃的印度-中东-欧洲经济走廊(IMEC)来作为一带一路的替代选项——拜登称之为“改变游戏规则的投资”。

这是对于中国帝国主义在中东地区影响扩大、相对削弱美帝国主义对该地区控制力的情况下,作出的果断回应。叙利亚独裁者阿萨德在俄罗斯帝国主义的拯救下,9月22日与习近平在北京会面,宣布建立“战略伙伴关系”,这是继在沙特压力下巴沙尔政权在5月重新加入阿拉伯联盟,以及3月在中国斡旋下沙特和伊朗关系缓和之后的又一事件。与2021年的中国——伊朗协议相比,后者更直接地试图进一步巩固与海湾地区“亲美”政权的关系,而这些政权迄今为止也一直拒绝在“科技战”或对俄制裁问题上与西方帝国主义保持一致。沙特阿拉伯、阿联酋、埃及以及伊朗都是金砖国家的新成员,这一事实本身就为美国在这一领域的新斗争提供了另一动力。

然而,美帝国主义无法恢复其二十年前的地区霸权,并面临着严重的阻碍。尽管美国与伊朗在9月18日达成了有限的互相交换囚犯的协议,并试图就伊朗浓缩铀问题达成“谅解”,但重启2015年与伊朗达成的“核协议”的想法似乎已被搁置。与利雅得签署军事条约在美国国会也可能面临困难,沙特的核要求已引起以色列政权的反对。

以色列-沙特关系正常化(尽管进程正处于前所未有的阶段)因不稳定的以色列政府坚决反对向巴勒斯坦人做出任何让步而受到打击。因此,沙特皇室试图用空洞的承诺来收买巴勒斯坦权力机构,正如沙特驻约旦大使在9月26日访问以色列占领的约旦河西岸时所表达的那样,他虚伪地声称正在努力“建立一个以东耶路撒冷为首都的巴勒斯坦国”。最重要的是,超级大国或地区大国的任何长期野心计划都是在不稳定的基础上推进的,而该地区在过去的十五年中经历了最集中的革命和反革命进程,局势极不稳定。

在冷战时期的另一个重要战场——拉丁美洲,中国的角色在过去一段时期发生了转变。现在,中国已成为南美最大的贸易伙伴,并与该地区20个国家签署了一带一路协议。此外,中国还不遗余力地利用其经济角色来获取地缘政治影响力,例如,在该地区有五个国家已经与台湾断交,以此作为与中国发展关系的条件。美帝国主义在该地区仍具有决定性的影响力,但它未能说服任何拉美国家政府在乌克兰战争问题上完全服从其路线(智利除外,该国在部分立场上追随美国),这也凸显了美帝国主义的衰落。

金砖国家出现新增成员国(新成员有独裁统治下的埃及、伊朗、沙特阿拉伯、埃塞俄比亚、阿联酋这五国,加上阿根廷)反映了对美帝国主义的不信任,以及他们对在全球经济和政治中发挥更大作用的渴望。2023年2月24日俄罗斯入侵乌克兰的一周年,在联合国,32个国家的政府在敦促俄罗斯立即无条件撤军的决议上投了弃权票。除中国外,还有印度、南非、埃塞俄比亚、阿尔及利亚、哈萨克斯坦和斯里兰卡。

在金砖国家中,中国是主导力量,其国内生产总值占全球的19%,超过其他国家(包括六个新成员国)的总和。中国还成功地通过贸易协议扩大了其货币人民币的作用。

然而,金砖国家的扩张并不意味着它是“中国阵营”或是个紧密凝聚的地缘战略联盟。这是一个松散的经济集团,地缘政治影响力有限,因为它并不具有凝聚一起的共同利益。尽管美帝国主义仍有可能对金砖国家施加经济压力,但在经济上,金砖集团给予了成员国一定独立于西方帝国主义的空间。但中帝国主义并没有提供前进的道路或更好的贷款和债务条件。欠中国债务的国家(主要是金砖国家)所面临的压力将随着中国自身的经济危机而增加。这就是金砖国家货币远未成为现实的重要原因。最乐观的情况下,金砖国家的“货币”“金砖元”也不过是类似国际货币基金组织“特别提款权”(SDR)的一种记帐单位,而不是真正的货币,实际上只是人民币的代理货币。金砖五国的制度和经济上的“杂乱无章”(鲁比尼语),离推出共同货币所需最起码的凝聚力和一体化水平相去甚远。然而,以美元以外的货币进行贸易仍将变得相对容易。

在军事上,甚至在外交领域,金砖国家距离成为一个集团也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因为成员国之间存在许多紧张和矛盾。2020-2022年,中、印军队之间发生了多起军事冲突,数十名士兵丧生。两国军队在边境持续进行军事集结。2023年6月,印度总理莫迪访问华盛顿,重点是针对中国的共同行动,他与美国签署了新的防务和技术协议。印度还反对一带一路,并与美国领导的集团结盟,试图阻挠一带一路。毫无疑问,印度最近在与以美国为首的集团结盟以及从俄罗斯以外的国防供应来源多样化方面取得了重大进展。与此同时,南亚国家和印度洋地区正日益成为中印两国地缘战略竞争的舞台,而美帝国主义则在此提供支持。尽管如此,莫迪政府仍在这两个集团之间保持着一定程度的周旋,以印度在全球舞台上不断提升的地缘政治和经济价值。

在原本的金砖五国中,中国和俄罗斯与印度和巴西之间存在一定的紧张关系,前者希望金砖五国发展成为与西方抗衡的力量,而后者则寻求保持与西方的关系。这也表现在金砖国家的扩张比中国政府所希望的要有限,白俄罗斯、尼加拉瓜和古巴等国暂时还未获准加入。在金砖国家的六个新成员国中,有四个(阿联酋、沙特阿拉伯、埃及和阿根廷)在联合国投票支持敦促俄罗斯从乌克兰撤军。

对中国而言,尽管金砖国家存在局限性和不团结,但它是拉拢这些国家政府与美国保持距离的一种方式。虽然这些局限性会迫使中国降低期望值,但我们仍可期待金砖国家在未来发挥更加突出的作用,将自己塑造成所谓全球南方国家不满情绪的传声筒。拜登在上届G20峰会上对新殖民主义世界的态度发生了明显转变(他支持非洲联盟加入该集团,并认同改革西方金融机构以帮助“全球南方”的必要性等),这反映了中国对美帝国主义外交战略的客观压力,以及各集团对这些国家招揽的力度加大。

即使一些国家试图在两个冷战阵营之间保持平衡,两个阵营内部也存在矛盾,但阵营的形成是长期的、决定性的,也是新的无序时代世界关系的首要因素。

乌克兰战争

乌克兰战争既是由新冷战引起的,其本身也是推动新冷战的加速。正如我们在内部和公开材料中所解释,这场战争巩固了冲突双方所属的集团,大大加速了经济脱钩,并从各个层面大幅提高了冲突的注码。

2022年4月通过的国际委员会声明正确地分析道,战争爆发后,“当下战争在北约和俄国之间爆发的可能性,比起冷战任一时期美苏开战的可能性都大得多”——因为在这个时代,帝国主义之间愈演愈烈的斗争已不再受制于资本主义与斯大林主义的冲突。世界关系已严重不稳定。这一点在众多导致战争升级的每一步中都有凸显出来——我们看到一条又一条“红线”被打破。这些发展无疑受到了压抑,以免俄罗斯与北约发生直接军事冲突,或避免战争蔓延到乌克兰境外。然而,战争的恶性内在逻辑表明,每越过一条“红线”,就会注入更多的不稳定和不确定性,增加更大冲突的潜在风险。

这就是ISA对乌克兰战争性质的理解如此重要的原因之一——这场战争从根本上说主要是一场帝国主义之间的代理人战争,反映了日益尖锐的全球帝国主义权力斗争。我们反对这场战争的根源在于,我们反对世界帝国主义将世界拖入血腥冲突的漩涡,也在于我们的社会主义反帝国主义纲领。我们的纲领从国际工人阶级斗争的角度出发,不妥协地反对帝国主义侵略,并捍卫平等的民族权利。

在撰写本声明时(2023年9月),战争已经进行了18个多月。经历数个阶段,包括一些重大转折,战斗已演变成血腥的胶着僵局,6个多月来前线的格局变化甚微。俄罗斯军队仍占领着1991年后乌克兰领土的约五分之一,并修建了大量防御工事。

9月,等待已久的乌克兰的反攻进入了第四个月。由北约装备和训练的九个旅组成的乌克兰军队在扎波罗热州和顿涅茨克州取得了一些进展,但至少到9月中旬还未能实现战略突破。虽然面临巨大压力,但俄罗斯军队似乎避免了瓦解。他们还在哈尔科夫州(库皮扬斯克州)取得了一些小的进展,从而给自己减少了一些压力。

在亲乌克兰/北约的圈子里,人们一直在讨论攻势是否应被视为失败。虽然迄今为止攻势肯定是失败了,但我们必须对战况将如何发展保持开放态度。不能排除按照目前的态势继续僵持下去的可能性,但也不能排除在冬季来临之前进一步深入俄罗斯占领区的可能性。今年的乌克兰攻势似乎不太可能实现战略突破,抵达亚速海,切断俄罗斯通往克里米亚的补给线。

但显而易见的是,这场战争,包括俄罗斯的进攻和乌克兰的反攻,给双方都造成了巨大的人员伤亡,这对工人阶级来说极为重要。数以万计的士兵丧生或致残。村庄和城市被战火夷为废墟。在未来数十年间,部分农村地区将成为一个致命的陷阱,到处都是双方使用的地雷和杀伤性集束炸弹。

尽管普京政权面临着数十年来最严重的危机,并最终导致了由其已故前特别军事行动负责人普里戈津领导的武装叛变,但俄罗斯很大程度上坚守了阵地。普京试图招募更多军事承包商和志愿者来弥补损失,但由于其努力未果,很可能会考虑进行新一轮动员,以在乌克兰的反攻主力一旦减弱时,就可能发动新的攻势。当然,这将有可能引发新一轮的俄罗斯内部危机,而此时正值普京政权的敏感时期,2024年春季的总统“大选”即将来临。今年通过的一项新法律对无视征召通知的人进行惩罚,包括禁止出境、禁止驾驶、禁止获得住房或注册小型企业——这表明需要更多镇压才能实现第二轮动员。国家命令媒体不得报道任何有关新一轮动员的传言,也显示了这项举措的不得人心。

然而,迄今为止,战场上的僵局并没有阻止双方战争机器的前进步伐。尽管进展缓慢,泽连斯基长期推动的F-16战机援助计画终将会实现。同时,俄罗斯对乌克兰城市和民用基础设施(包括学校、医院和能源网路)野蛮地用飞弹和无人机攻击继而造成大量人员伤亡,受害者主要是平民,且往往是儿童。在战争第一年,乌克兰对俄罗斯境内进行的攻击并不多、也不频密,但现在这大幅升级了,对克里米亚更是如此。但这也是为了迫使俄罗斯军队重新部署,从而暴露其漫长战线的薄弱部分。然而,由于担心北约和俄罗斯军队之间可能发生直接对抗,美国和西方官员迄今大多抵制将冲突输出到俄罗斯本土,也不允许乌克兰军队为此使用西方援助的飞弹。

西方的新武器为基辅方面升级了装备。 虽然战线进展缓慢,但乌克兰利用了英国的远程“暴风之影”飞弹和法国的“头皮(SCALP)”飞弹对俄罗斯的后勤、补给、装备进行了有效打击。

在俄罗斯拒绝续签《黑海谷物协议》使其破裂后,黑海再次成为战场。船只必须通过航运线,而乌克兰港口则遭到俄罗斯飞弹的无情打击。尽管乌克兰曾试图透过陆路出口农产品至欧盟国家,但在当地农民的广泛抗议下(译注:欧盟国的农民担心进口导致粮值下跌影响生计),多国在欧盟的同意下禁止从乌克兰进口谷物,这导致了严重的紧张局势,尤其是乌克兰和波兰之间的紧张局势。由于中国是乌克兰粮食的最大进口国,该协议的中止也给中国带来了更大的压力。普京中止协议后,中国常驻联合国代表张军呼吁立即恢复乌克兰农业出口,但并未将危机归咎于俄罗斯。

双方都可能以多种形式出现新的升级。目前,北约很可能不会直接干预和使用核武。但即使如此,这当中不少是为免引起国际上工人和年轻人的强烈反弹,但未来很多事情发展还是会带来严重影响。这可能包括空中冲突的升级,以及国际社会对任何一方的支持再导致“红线”被逾越。这也可能包括中国帝国主义改变姿态,更公开地支持俄罗斯。

尽管东欧等国的政府仍强烈要求升级战争,但在其他方面,人们对一场旷日持久的“持久战”的欲望正在减弱。美国的民意正在转向,不再支持投入数十亿美元以维持一场持久战的战争。2024 年的总统大选为美帝国主义和北约带来了一个重大难题,尤其如果特朗普当选,美国继续支持这场战争与否还是未知之数。特朗普和共和党中“反乌克兰战争”的一派只是认为这是一场“错误的战争”,并希望把更多注意力放在中国上。但整个美国政治建制在向中国发动新冷战问题上是一致的,只是在实现目标的策略上存在分歧。

乌克兰的反攻停滞不前,如果在未来几个月内仍不能取得战略性军事突破,将进一步削弱北约部分支持者对其的热情,并使西方集团内部就如何继续行动的问题上加剧紧张和矛盾。西方阵营国家之间已经开始互相推卸责任。泽连斯基在7月6日接受美国有线电视新闻网(CNN)采访时说:他没有及时得到“应有的武器和物资以更早开始反攻”。 美国官员在8月22日向《纽约时报》简单谈到:“只有改变战术并采取大规模行动,乌军才能改变反攻的节奏。”另一名美国官员则指出“乌军兵力部署过于分散,他们需要在一个地方集中巩固自己的战斗力” 在这种情况下,北约秘书长斯托尔滕贝格(Jens Stoltenberg)私人办公室主任延森(Stian Jenssen)在8月15日讲到,解决目前战争的一个办法可能是使乌克兰向俄罗斯提供领土让步,以换取其加入北约。英国军事分析专家莱德维奇(Frank Ledwidge)则在9月1日建议西方帝国主义:“西方需要团结在一个可行的、可持续的长期计划和可实现的最终状态周围。这一计划不必与乌克兰的计划相同。”

虽然双方似乎都不倾向于在短期内停战或进行有意义的谈判,但要求和谈的压力无疑正在增加。然而,即使谈判真的开始了,在冷战紧张局势升级的背景下,如何把握双方的“红线”也是极具挑战性的。乌克兰政权将面临巨大的内部压力,既要拒绝向俄罗斯让出领土,又要不放弃加入北约的可能性,而反过来,除非普京在战场上出现了更多更重大的问题,否则的话也不会接受任何类似于失败的结果(即丢掉获得的大片领土,以及乌克兰加入北约)。事实上,尽管普京政权遭遇挫败、危机重重,但“俄罗斯战败”的前景过于抽象。按照目前的力量对比,除非普京政权垮台、俄罗斯发生群众起义,否则要俄罗斯回到2014年前的边界、甚至哪怕是2022年前的边界,都没什么可能。然而,在即将到来的冬季过后军事僵局持续的情况下,不排除在战术让步和部分协议的基础上,俄乌实现某种形式的停火。

厌战情绪也开始在乌克兰境内造成严重影响。鉴于迄今为止乌克兰军队的更高士气在战争中发挥的重要作用,这一点非常值得注意。虽然战争第一阶段征兵中心排起长队,志愿者队伍不断壮大,人们的参战积极性很高,但最近,基辅被迫征召越来越不情愿参战的民众,因此征兵官发出的征召令更多遇到的是群众中的恐惧情绪。泽连斯基因猖獗的腐败现象而于8月解雇了该国所有征兵地区负责人,这表明泽连斯基政权对这一现象有多担忧。

继这些解雇事件之后,乌克兰国防部长列兹尼科夫(Oleksii Reznikov)及其副手又因另一起腐败丑闻于9月被解职。此举表明,面对战争势头相对减弱的迹象,泽连斯基政权日益紧张,因此,正如泽连斯基9月3日所言,他正在努力“以新的方法和其他形式与军队和整个社会互动”。接替列兹尼科夫的是来自克里米亚鞑靼少数民族的穆斯林乌梅罗夫(Rustem Umerov),他也是“克里米亚平台”(由泽连斯基发起的国际外交峰会)的共同创始人之一。他被认为是一位重要的谈判代表。《乌克兰真理报》(Ukrajinska Prawda)总编辑穆萨耶娃(Sevgil Musaeva)在9月6日谈到,乌梅罗夫“是冲突前与俄罗斯谈判的代表团成员。他在谷物交易中发挥了关键作用”。乌梅罗夫也是参加8月在沙特阿拉伯举行的“和平高峰会”和5月阿拉伯联盟高峰会的乌克兰代表团成员。他的任命是泽连斯基政权重夺乌克兰控制克里米亚之愿望的加倍体现,也符合其要求“全球南方”支持的呼吁,同时还意味着要考虑探索潜在的谈判方案。

俄军从一开始就士气低落,士兵们对入侵本身提出质疑,军队领导层的无能更是雪上加霜。一年前(2022年9月),在对抗“西方集体力量”的战争为借口的情况下,“部分动员令”开始,随后约有25万人逃离俄罗斯,以免被征召入伍。一些被征召入伍的人参加了各种抗议,抗议缺乏食物、基本装备甚至武器。前线士兵的家属在后方发起抗议。所有这些都意味着士气问题只会更加严重——一些普通士兵对瓦格纳向莫斯科进军的同情,就是士气低落的一种扭曲体现。 虽然许多发起抗议的士兵都被关进了监狱,或者只是被当作炮灰送上了前线,但不满情绪依然存在。

更多的折损和战败将进一步降低俄罗斯军队的战备状态和作战能力,不过乌克兰对俄罗斯领土的攻击,尤其是使用西方武器的攻击,将正中普京下怀,并激励部分俄军。虽然乌克兰士兵的士气肯定会更高,但前线的绞肉机般战事、失败或痛苦缓慢的进攻,以及整个地区变成新版一战法兰德斯战场(当时比利时与法国之间的战场)的情况,都会让乌克兰青年和工人产生更多疑问:这场战争能否取得胜利,或是否值得付出生命的代价?

俄罗斯与中国

对习近平政权而言,冷战标志着一个新的时代。中国不再是资本主义全球化时代快速发展的“世界工厂”。相反,北京面临美帝国主义在经济、技术、军事等各领域的攻击。在反击美帝国主义的同时,中共政权也试图继续扩大其全球影响力,包括摆出“和平缔造者”的姿态,促成沙特与伊朗的协议,以及与乌克兰战争有关的行动。中国这样做是为了在以新殖民主义为主的“全球南方”进一步削弱美帝国主义。乌克兰战争大大加快了中国企业被挤出西方市场的步伐。此外,去年清零政策引发的历史性、但仍有局限性的抗议也显示了群众对中共政权的不满,而创纪录的青年失业率、经济停滞和巨额债务也对中国资本主义构成了威胁。

中共政权的回应是进一步加强国内镇压和军备建设,并试图加速自身技术的发展。除了对习近平的个人崇拜,已经占据主导地位的民族主义宣传也进一步加强。

我们应从这个角度看待中俄关系:冷战中,美帝国主义的协同攻势占据主导地位。北京需要与莫斯科结盟。俄罗斯为中国提供了一个安全的北方边界、与一个核武国家的合作、一个更安全的石油和天然气来源(如有禁运也不受影响)以及一个与美帝国主义为敌的盟国政权。

因此,习近平在2023年进行了迄今为止唯一一次国事访问,在莫斯科会见了普京。今年5月,习近平又在北京会见了俄罗斯总理米舒斯京。根据《路透社》报道,习近平对米舒斯京说道:“双方要继续深挖潜力,提升经贸投资合作水平。”一个月后,北京在沉默了一段时间后重申对于普京处理普里戈津兵变的支持。

中俄集团并非平等联盟。中国经济体量是俄罗斯的9倍多、经济地位占优,而俄罗斯在乌克兰战争中表现出的弱点又让中俄之间的不平等关系加剧。双边贸易正在迅速成长,2023年迄今已成长逾40%,中国出口农产品和技术,同时从俄罗斯进口更多石油。据估计,对俄罗斯而言,与中国贸易的增长大致弥补了与德国和法国贸易的减少。

在维持盟友关系的同时,中国政府希望表现出自己没有直接参与战争,包括避免受到类似对俄罗斯的制裁。这就是习近平所谓的“和平倡议”、中国出席在沙特阿拉伯举行的“和平峰会”的背后原因。习近平的“和平计划”包括“领土完整”等中共常用语,但并未批评(或提及)俄罗斯的入侵或要求其撤军。习近平自清零政策结束以来,一直在遏制“战狼”外交。这只是改变战术,同时也是为了帮助中国出口和解决国内问题。然而,当中国驻法国大使卢沙野声称乌克兰是前苏联的一部分、因此没有民族权利后,并没有受到任何斥责。拜登曾多次表示美国“将保卫”台湾,但随后美国官员又收回了这一言论。

中国媒体与社交媒体——当然是由中共独裁政权控制的、完全被克里姆林宫的战争宣传所主导──入侵和战争被描述为美国、西方帝国主义造成的“冲突”。

自乌克兰战争爆发以来,中俄军事合作不断加强。今年7月,中俄空军和海军首次在日本海举行联合演习。

乌克兰政府和美国都报告了俄军在乌克兰使用中国制零件和弹药的情况。中国当然希望避免卷入其中,但如果普京政权面临垮台,有可能出现反华政府上台、或俄罗斯联邦解体的情况,那么中国就有可能采取进一步措施。

在长期的绞肉战中,双方付出的代价可能会导致谈判,而双方的帝国主义都会参与。这不是最有可能的短期前景,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可能会发展起来。正如其他战争僵局后的谈判所示,谈判并不意味着冲突的结束。一些评论家指出,过了70年,朝鲜战争仍未正式结束。与潜在的俄乌停火线相比,紧张的南北韩边界或许相对不那么严重。

尽管俄军在乌克兰遭遇挫败、俄罗斯整体走向衰弱,习近平与普京的集团并未受到根本动摇。经济危机也极有可能使两国更加紧密地联系在一起。中共政权别无其他可选择的盟友。

在去年11月的抗议后,“清零政策”突然间结束,这表明中共独裁政权害怕来自社会基层的运动,当中最恐惧的还是工人运动。在俄罗斯,普里戈津的叛变以一种扭曲的方式反映了普京政权遭遇的群众不满和危机。抗议和运动将进一步加剧政权内部的紧张关系。只有工人阶级的革命运动才能从根本上动摇帝国主义政权及其集团。

我们对战争的纲领

正如上述国际委员会声明和1月世界大会通过的决议所解释的那样,乌克兰战争的主要特征是帝国主义代理人战争,但这并不是唯一特征。乌克兰保卫领土、反对俄罗斯帝国主义的入侵和占领等特征无疑在乌克兰群众以及受战争直接影响的广大欧洲工人和青年心中占据着重要地位。

ISA必须确保我们的分析考虑到了所有重要因素,并明确表达我们对这场血腥战争的主要受害者——乌克兰工人和青年——的强力声援。这包括了支持他们组织起来捍卫生计、抵御帝国主义侵略的自卫权;但最重要的是强调我们的支持是基于阶级团结的,强调我们需要争取那些被动员的俄罗斯军队(很大一部分是工人),以及全世界数十亿承受战争后果的劳苦大众来实现阶级团结。

但这不意味着支持背靠北约的资本主义乌克兰之军事行动,也不意味着支持北约对乌武器供应。我们拒绝支持和呼应乌克兰资产阶级民族主义战至“胜利”的口号——这根本不是工人阶级的胜利。

决定我们纲领的方法的核心因素是我们对这场战争本身的定性。资本主义和帝国主义史上的所有战争都涉及血腥、侵略、苦难和英雄主义;而马克思主义者的方法是通过分析冲突中的不同因素以及不同社会群体的作用来具体地对待战争,并以建立国际工人阶级斗争之团结为目标来制定我们的立场。

在与其他抵抗帝国主义占主要地位的民族战争进行历史比较时,我们在2022年国际委员会声明中说,“这次乌克兰战争发生在一个完全不同的背景下。当今世界正加速一分为二,因此,这在某些方面更类似于20世纪初、两个相互竞争的资本主义集团之间发生的帝国主义冲突战争。俄罗斯的背后得到中国的支持(虽然最初在表面上看似是暂时性的);而泽连斯基政府则得到了西方帝国主义的支持。”同样,我们的世界大会决议指出,“更好的类比是一战之前发生、直接影响了一战的巴尔干战争”。

这一分析影响到我们提出纲领的方法。同样地,国际关于当前战争的声明正确地强调了我们反对俄罗斯的入侵,反对战争,反对两个帝国主义阵营的反动目标和利益。我们呼吁开展大规模的国际工人阶级运动,结束战争、制止流血、防止帝国主义发动新的流血灾难。

我们在宣传中无情揭露各个帝国主义势力及其盟友与战争有关的丑恶阶级利益,指出战争和占领都只能通过包括乌克兰在内的国际工人阶级独立组织和有政治意识的斗争、推翻资本主义和帝国主义政权来结束。我们努力揭露西方国家为支持战争而散布的“自由对专制”虚假叙事,以及在新殖民世界部分地区尤为突出的另一个错误观念——即俄罗斯和中国代表了当前制衡美帝国主义的进步力量。

这种鲜明的反战立场与我们反对侵乌、声援乌克兰人民有着有机联系。战争一开始,我们就支持工人阶级独立抵抗(包括武装抵抗)俄罗斯入侵,并尝试阐明这种独立抵抗在实践中会是什么样子、会有哪些必要要素。而这些要素很重要,值得进一步阐述。

然而,我们也明确表示,由于当前战争和阶级斗争的现实状况,我们这一部分的纲领不免一定程度的抽象。世界大会决议承认,“⋯⋯同样重要的是,现阶段的乌克兰工人阶级没有自己的政党,没有自己的独立声音或群众组织,这阻碍了其独立于资本主义泽连斯基政权及其西方帝国主义支持者采取行动的能力。然而,在不削弱我们对战争的帝国主义性质的关注的情况下,认识到工人阶级独立斗争的客观需要是适当和正确的。尽管目前还不存在,但鉴于未来数月乃至数年将发生的动荡事件,情况可能会发生变化。”现实证明了这一点。

乌克兰仍在戒严,一切抗议和罢工都被禁止。根据“《戒严法》下的《劳动关系组织法》,集体谈判权在纸面上仍然有效,但在法律上暂缓执行,老板可以在不告知工会的情况下暂停部分集体协议。暂停『康乐费』意味着暂停向工会付款。预算法阻止工资上涨。支持与泽连斯基资本主义政府民族团结的乌克兰工会官僚反对这些措施,但没有组织斗争。相反,他们呼吁联合国和欧洲的工会官僚游说泽连斯基政府在这场一边倒的阶级战争中进行“社会对话”。但乌克兰矿工和医护人员进行了抗议,此外还有反对性别暴力与诉求同性婚姻的请愿和网上抗议,基辅则爆发了针对房地产大鳄的街头抗议。9月9日,一张标语牌上写着:“那些没有被俄罗斯火箭所摧毁的东西,正在被我们的官员和建筑商摧毁。”

我们应该致力于与乌克兰的工人和青年建立联系,建立革命党。应该相信,尽管有强大的民族主义压力,我们仍能得到回应。在前线的成功越来越远、一些部门对政府的愤怒情绪日益高涨,人们对泽连斯基和军队领导层越来越失望的情况下,这种潜力可能会增长。护士、医生和护理人员组织起来反对裁员与欠薪就证明了这一点。

我们坚决反对帝国主义吞并乌克兰的任何领土,坚决支持乌克兰作为一个国家、不受帝国主义的一切干涉和征服的生存权利。我们反对普京政权操弄自决权作为吞并领土的借口——在去年的假公投后,普京表示,“顿涅茨克、赫尔松、卢甘斯克、扎波罗热行使了联合国赋予的自决权”。我们支持俄乌所有少数民族的民族和语言权利,同时强调应在不受强迫或威胁侵略的情况下,在平等的基础上享有真正的自决权(从国内自治直至独立)。这一点不能由资本主义和帝国主义保证,只能通过独立的工人阶级力量的斗争来保证,以不分国籍或语言的工人团结为基础,主张国际工人的团结和社会主义改造。

无论结果如何,当前的战争都不会保障少数群体的权利。俄罗斯吞并占领区将引发对民主权利的残酷镇压,并助长普京和寡头的罪恶政权。顿涅茨克和卢甘斯克的半军事独裁“共和国”以及控制克里米亚的俄罗斯当局之反动角色已经证明了这一点——自战争开始以来,克里米亚的政治镇压不断加剧。

而乌克兰重新征服克里米亚并不会让该地区从根本上变得安全或民主。泽连斯基政权的高级顾问波多利亚克(Mykhailo Podolyak)主张将克里米亚“乌克兰化”为没有自治权的统一国家的一部分——也就是与2014年之前的状况(5月8日)相比也更为糟糕。这与该半岛上复杂的民族情绪和愿望背道而驰。相比之下,工人的政府会支持克里米亚人民在撤出所有军队的条件下,召开代表半岛所有民族的革命制宪会议,让他们决定自己的命运。

在资本主义和帝国主义下,克里米亚未来的唯一可能是变成长期争议且极端军事化、几乎无人居住的土地,并不断受到不同型态的帝国主义所压迫。谈判仍遥遥无期,但即使谈判发生,或者僵局持续,让冲突受到“冻结”,那也只会推迟新的、更血腥的冲突,而低强度的战斗仍在世界媒体的视线之外继续进行。俄占区将遭受残酷的镇压和独裁统治以加强普京和寡头的波拿巴主义政权,而乌克兰将成为一个夹在俄罗斯和西方帝国主义之间的高度军事化的民族主义国家——可能会得到一些帝国主义列强毫无意义但昂贵的安全保证。

我们主张通过国际工人阶级的大规模行动结束战争。这样的运动应该代表帝国主义对乌克兰一切干涉的结束。这意味着让俄罗斯撤军,向北约说不,反对西方的一切“军事援助”,推进国际社会主义变革的斗争,反对莫斯科和基辅的反动政权。这样的运动——特别是如果它在乌克兰具有群众性质的话——显然很有可能削弱俄罗斯入侵部队,并为前线和后方带来革命性危机。

只有在免于军事占领的条件下,乌克兰才能行使其生存权及其自决权。任何帝国主义集团主导的“公投”都不能解决该地区的民族和领土问题。我们呼吁建立工人阶级群众组织来反对战争和一切资本主义政府,并主张乌克兰和俄罗斯建立以多民族、多性别工人阶级群众组织为基础的工人阶级政府,这才能创造以社会主义计划与合作为基础来让区内各民族人民自由决定自己命运的条件,而非不断升级的民族主义反动狂欢。我们主张在该地区建立一个自由、自愿的社会主义联邦,作为社会主义欧洲和社会主义世界的一部分。

目前几乎没有真正的反战运动。一些左翼人士主张与“反战”的右翼、极右翼人士结盟,引起了很多政治混乱;这很危险。我们迫切需要工人阶级发出真正反对这场战争的声音,并揭露这些“反战”右翼分子的虚伪。因此,ISA应更加突出其反战、国际主义、反帝国主义的战争纲领,并考虑采取联合举措,在行动中检验这一纲领。这可能包括在一系列反帝国主义和国际主义要求的基础上,根据一系列反帝国主义和国际主义要求,与其他左翼人士和劳工运动一起组织反对乌克兰战争的国际行动日,同时明确提出革命的社会主义解决方案。

然而,即使没有反战运动,这些进程也在刺激激进化和斗争。 新冷战的升级将继续影响和加剧2020年代困扰全球资本主义的各种危机,引发运动、斗争和事件,进而影响帝国主义之间冲突的节奏。

乌克兰战争的直接影响以及长期的去全球化进程造成的供应链断裂是通货膨胀的关键驱动力,这已经引发了新的阶级斗争,并助长了新殖民主义世界的社会爆炸,最近在叙利亚和巴基斯坦就出现了这种情况。面对下一次经济衰退,帝国主义之间日益激烈的竞争将削弱“合作”,并加剧其毁灭性后果。而且,仅在战争的前7个月,就向大气中释放了约1亿吨二氧化碳,这只是资本主义对气候的假意“担忧”被追逐利润、权力和声望凌驾的一个例子。

在军国主义的硝烟中,反应将继续加剧。好战的民族主义与反动的性别主义和“阳刚之气”的强化齐头并进,同时性别歧视、种族主义、恐同恐跨症和仇外心理也随之加剧。国家镇压的增加将对社会中最受压迫的阶层以及许多国家蓬勃发展的工人运动产生不成比例的影响。尽管以美国为首的阵营高调宣称要捍卫民主、反对独裁,但极右翼势力的壮大、对民主权利的镇压、积极寻求与独裁政权达成协议以及加剧压迫,都是由以下因素助长的:帝国主义内部竞争的升级和资本主义的历史性危机。但在这些“时代的渣滓”的背后,是大规模激进化的(哪怕这进程是不平衡的)广大工人、青年和妇女,他们不会被拉回头,这为未来数月乃至数年的爆炸性斗争铺平了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