骄傲月:反越战运动如何刺激性少数权利斗争

石墙运动的自身根源可追溯自反越战运动,这不仅塑造了同性恋的政治身份,而且为之后几十年性少数组织的政治身份奠定了基础。

Greyson Van Arsdale 社会主义替代(ISA美国)

今年的骄傲月也是以色列入侵加沙的第八个月。此次入侵已造成三万五千余人死亡,成千上万的更多人受伤。目前,数百万人流离失所,而以色列对拉法的地面入侵和大规模饥荒可能会大幅推高伤亡人数。

许多年轻性少数人士一直站在反战抗议的最前线,尤其是4月份爆发的大学生校园占领。随着暑假的到来,反战运动将寻找下一个发展方向,许多年轻人将把反战的意识带到骄傲节的庆祝和示威中。

但这并不是美国性少数青年第一次参与到反对残酷战争的斗争中。事实上,美国性少数解放运动的发展不仅受到了反战斗争的影响,而且某种程度上就是反战斗争的产物。

长久以来,人们都说骄傲游行起源于1969年石墙酒吧的抗议和骚乱。这的确是事实,人们也一直在努力恢复骄傲游行来自石墙的激进起源。但石墙运动根植于反越战的运动,这不仅塑造了同性恋的政治身份,而且为之后几十年性少数组织的政治身份奠定了基础。

石墙之前

作为冷战中“全球反共”斗争的一部分,美国统治阶级发动了这场镇压越南社会革命的战争;但被拖上战场进行暴力杀戮的却是数百万普通民众,这极大促进了群众的激进化。在越南战争期间,有200万人被征召入伍,超过4万美军阵亡——当中主要是工人阶级和穷人,因为(更有钱的)全日制大学生有资格延期服役。

当没有被征召的美国人开始在电视上看到暴力、听到所爱的人遭受伤亡时,他们对战争从厌恶变为反对,并最终开始了激烈的行动。

但不同的社区所经历的激进化进程有所不同。对于符合征兵条件的性少数年轻人来说,越南战争给他们带来了出柜的压力。

同性恋者,或者征兵问话时表露“同性恋倾向”是不能参军的。隐瞒同性恋身份参军可能会导致不名誉退伍,进而极大地影响生活,甚至会难以找到工作。但如果在征兵时承认了同性恋倾向,又很可能因为征兵信息的公开而被迫出柜。随着规避征兵对许多人来说成为了既能拯救生命,又能表达政见的重要途径,越来越多的年轻同性恋应征者选择“公开出柜”反对战争。越战迫使同性恋成为一种政治身份,而不仅仅是今天我们所理解的一种性取向。

与此同时,蓬勃发展的大规模反战示威活动给了同性恋解放组织走出阴影的机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这场运动逐渐不仅仅针对越南战争,还与黑人、妇女的解放运动等斗争联系在一起,这为同性恋解放组织提供了勇气。早在石墙斗争前,1969年的五一反战示威活动中就有一支有组织的同性恋队伍——当年晚些时候,石墙斗争开启了同性恋权利组织的新时代。

越南战争的恐怖也在同性恋运动人士内明确了什么才算“进步”。长期以来,同性恋平权运动一直争取融入军中的平等权利,但反战运动让许多人相信,允许参军并不代表平等。在此期间兴起的同性恋解放组织,如同性恋解放阵线,坚决反对提出同性恋融入军队的要求,为同性恋解放运动更为激进的表达奠定了基础。

这显然越过了一些二战后同性恋权益组织(如马太辛协会和比利图斯之女)的界限。这些组织认为,对同性恋者来说,因同性恋而不名誉退伍在社会、经济意义上都是灾难性的,而得以融入在军队中是同性恋者赢得尊重的必要条件。

越战改变了这种意识,并为1969年石墙斗争的爆发奠定了基础,也让人们对自由地成为性少数人士的意义有了新的认识。

不同的战场,相同的斗争

反越战运动教会了一整代工人、青年去斗争,反抗资产阶级政权在国外煽动战争和暴行、在国内推动压迫和贫困。至今仍在庆祝的骄傲月运动当年也以此为试炼场。但它不仅仅是性少数解放运动的关键。反越战运动从50年代的民权运动中汲取了能量和灵感,并促成了20世纪70年代黑人权力运动的激进化、支持了女权斗争,最终引发了1970年美国历史上最大的妇女权利示威活动,带来了1973年罗诉韦德案的胜利。

在过去十年中,许多年轻人开始本能地认识到,不同的受压迫身份是重叠的,或“交织”的。“交织性”(intersectionality)一词是为了描述个人的生活是如何实际地被不同“交织”在一起的压迫(种族主义、性别歧视、恐同、残疾歧视)所影响。新一代人意识到,这种现象超越自身的个人经历,成为了大众互相关连的斗争。

但它们之间是如何联系起来的?比“交织”一词更好的表述可能是“相互依赖”(co-depend)。我们经历的每一种斗争,都是联系到作为工人阶级所遭受的剥削,这让我们拥有共同利益来反抗统治阶级——他们想让我们相互内斗竞争,而这仅仅有利于最富有的人。

马丁·路德·金于1965年公开反对越战,他在1967年的著名演讲“超越越南(Beyond Vietnam)”中这样说道:“人们经常问:‘你为什么要谈论战争,金博士? 你为什么加入异议的声音?’‘和平与民权不能混为一谈,’他们说。‘你不是在伤害你人民的事业吗?’他们问。当我听到他们时,虽然我经常理解他们关心的来源,但我还是非常难过,因为这样的问题意味着询问者并没有真正了解我、我的承诺或我的呼召。事实上,他们的问题表明他们并不了解他们所生活的世界。”

金说道:“我们一再面临残酷的讽刺,在电视屏幕上看到黑人和白人男孩为一个无法让他们一起坐在同一所学校的国家一起杀戮和死亡。所以我们看着他们残忍地团结起来烧毁一个贫穷村庄的小屋,但我们意识到他们几乎不会住在芝加哥的同一个街区。面对如此残忍地操纵穷人的行为,我无法保持沉默。”

资本主义制度需要利用压迫来分化工人阶级,因为全球间工人阶级的人数要比资本家远远多出数十亿。这意味着,所有工人,无论其身份如何,都是战胜压迫的得益者——因为压迫是工人共同对抗社会主要敌人的障碍,而这个敌人就是少数的权贵,他们赚取数万亿的利润,不惜牺牲其他所有人的利益。因此,反压迫运动是相互依存的,也是相辅相成的。反越战运动的例子就深刻地说明了这一点,不同经历的工人阶级相互学习如何领导进取的反压迫斗争。

当今的加沙与性少数斗争

美国的性少数人士处境日益艰难。自2022年和2023年右翼反弹浪潮席卷全国以来,跨性别人士的合法权利在许多州都受到了极大的限制。如今,38%的跨性别青年生活在禁止为未成年人提供性别确认照护的州。也有差不多人数的跨性别人士,生活在禁止跨性别运动员参加体育运动的州里。有11个州禁止跨性别人士使用与其性别认同相符的公共浴室,其中有两个州规定,使用与其性别认同相符的公共浴室属于刑事犯罪。

过去两年的“骄傲月”一直笼罩在一种不安、恐惧的气氛中,有时甚至是对过去十年来性少数人士权利的倒退感到绝望。性少数青年有时在学校和社区中孤立无援,他们想方设法进行反击,但在大多数情况下,建立抗议运动的勇敢努力并不能抵挡右翼分子的冲击。

当年的性少数高中生现在已经是大学一二年级的学生了,他们中的许多人很可能就在组织加沙抗议的校园里。他们在运动如何取得胜利方面学到了什么?他们逐渐会具体地看到国际法庭的行动未能阻止以色列的屠杀行动,甚至联合国反对暴力的成功动议也未能产生影响。他们看到自己在群众抗议和急速传播运动中的行动改变了美国人的意识,为要求停火带来了巨大压力,最近,他们又看到拜登总统纵容并支持警方打压学生并将其赶出抗议营地的暴行。

那么,对于美国反对性少数压迫的斗争,性少数学生会得出什么结论呢?如果民主党如此毫不掩饰地向以色列运送武器,实施大规模屠杀,那么他们能是个争取性少数平权的政党吗?如果拜登如此爽快地支持派警察镇压反战抗议者,而这些抗议者占据的校园正是他们生活和交学费的地方,那么他对跨性别人士权利的背书就能衡量这场运动的成功吗?是通过推动法庭诉讼赢得胜利更有力,还是在街头、工作场所和学校开展抗议行动甚至公民不服从更好?

从反对加沙战争的运动中得出的结论,可以将性少数权利斗争引向下一阶段的斗争——争取使我们与民主党发生公开冲突的要求,如包括性别确认照护和按需堕胎在内的全民医疗保险,通过向富人征税来支付的大规模可负担住房扩建,以及工会组织医院和学校大规模不遵守反性少数群体法律。为争取性少数工人和青年的实际需求而进行的战斗性斗争是必要的,这样才能从右翼那里获得动力,建立一个真正自由表达的世界。

建立社会主义的世界

反越战运动的高潮与我们今天看到的反战斗争截然不同。在加利福尼亚奥克兰(Oakland),1970年3月之前的六个月里,50%的被征召者拒绝报到。到1972年,有意识地拒服兵役的人数超过了应征入伍者的人数,有245份个人报纸在基层兵士中出版发行,名称包括“立即撤军!”和“星条旗下的无赖”。街头运动的规模比我们今天看到的要大得多,1969年10月15日,200万美国人举行了反战示威,1.4万人被捕,这是美国历史上最大规模的一次大规模逮捕。当然,在反战运动达到高潮时,美国的战争已经自1955年打了十几年,战事在1965年“滚雷行动”开始后不断升级。

反对加沙战争的运动处于弱势地位——这不仅是因为美军没有直接参与,还因为21世纪工人阶级组织和斗争的软弱无力。工会尽管往往拥有支持战争的反动领导层,但它们曾经不仅是经济斗争的核心,也是政治斗争的中心——然而它们现在已经被数十年的攻击所侵蚀,最近才刚刚开始复苏。曾经拥有数万名成员的激进组织如今变成了宣传性的非政府组织(NGO),它们现在更多地与民主党的建制联系在一起,而不是与工人阶级的生活联系在一起。

重建这种动能并重新汲取过去的教训是一场全方位的斗争——从反战运动到性少数解放运动,再到反对种族主义、反对性别主义和性别压迫的斗争。

越战时代向我们展示了群众斗争的巨大力量。是人民的抵抗结束了越南战争,包括在越南战场上抵抗的游击队战士,以及在美国国内削弱美军战斗意志的运动。60年代末和70年代初的所有的斗争都是爆炸性的,唯独缺少的是一个群众性的工人政党来将斗争团结起来,并指向斗争的最终结论:反抗资本主义制度本身,并为推翻资本主义剥削和赢得一个社会主义世界而建立一场团结的斗争。

今天,我们仍然需要这种团结斗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