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克思主义者与乌克兰战争

在铺天盖地的战争宣传之中,马克思主义者必须坚定反对一切帝国主义势力,为国际主义、工人团结而奋斗——对国际马克思主义趋势(IMT)的批判

Per-Åke Westerlund

国际马克思主义趋势(International Marxist Tendency,IMT)领导人物伍兹(Alan Woods)近期数篇文章中,其中一篇有“俄方暴行——是真是假?”这样一个小标题,是典型“体恤普京”思维的表现。

马克思主义者采取阶级立场反对帝国主义战争。我们支持工人和受压迫者捍卫自己的权利。我们揭露各种谎言,谴责美、俄帝国主义犯下的杀戮罪行。但这不是伍兹的方法。他并非谴责一切帝国主义列强,而是完全专注于理解并为俄军的行动辩护,并认为俄军拥有更强的实力。

他最近一篇文章只提到美帝国主义,没有提到俄国(或是中国)帝国主义。他的每一言、每一语,都没有与克里姆林宫保持距离。他对战争的描述中也没有用到阶级定义或政权,而是只提到“俄罗斯人”和“乌克兰人”这种字眼。

第一天——战争结束了?

从战争爆发第一天起,伍兹就在呼应莫斯科的宣传。战争开始时,他就写道:“虽然现在说战争已经结束还为时过早,但没有人可以怀疑,俄国将在很短的时间内实现其所有宣称的目标。要确定乌克兰人民的确切情绪并不容易。无论如何,东部地区会有所不同,那里有很多讲俄语的人;而西部地区则一直更倾向于民族主义。”

以及“还有报道指出,俄罗斯部队已经进入乌克兰,声称乌克兰的边境部队‘没有对俄罗斯部队进行任何抵抗’。”

如今IMT任何一名成员都能看清现实,并很清楚伍兹在2月24日看不到或无法理解的事情。乌克兰民众反对俄军入侵的抵抗极为强烈,而该国俄语人口也是如此。在现在几乎完全被炸药、大炮和导弹夷为平地的马里乌波尔,超过80%的人讲俄语。2014年以来,反对俄罗斯政权施加影响的情绪是有升温起来。

伍兹以一种负面语调来使用“民族主义”这个词(并仅指乌克兰民族主义,而不谈及同样反动的俄罗斯民族主义的作用),而马克思主义者对民族问题的看法更为成熟。马克思主义者坚定地支持民族权利,包括自决权——并揭露统治阶级如何无法真正实现民族权利。正如列宁在谈到前沙皇俄国各民族时所言(当时他特别关注到乌克兰),为争取跨越国界的工人阶级真正团结,必须要尽全力充分捍卫民族权利。

在他第一篇相关文章中,伍兹相信基辅会被占领,并且发生合乎普京意愿的政权更迭。他接着说:“我们支持普京和他所支持的俄罗斯寡头的利益吗?不,普京不是工人阶级的朋友,无论是在俄罗斯、乌克兰还是其他地方。对乌克兰的入侵只是他自己犬儒和反动意图的延续。”

“但这不是我们此时应该问自己的问题。问题是:我们能否以任何形式站在美英帝国主义的同一阵营中?”

此处有个关键问题:“我们”是谁?一个自认马克思主义的国际组织,能觉得“我们”应否支持普京是一个错误的问题吗?说“批评普京会使社会主义者出现在美帝国主义的同一阵营”,完全违背了工人阶级国际主义独立立场的基本原则。低估俄帝国主义(及其中国盟友)的反动性质,避免提及全球帝国主义间的冲突,对任何自称马克思主义者的人来说都是基本错误,我们不应掉以轻心。

“俄罗斯人”表现出克制?

过了一个多月,伍兹没有承认任何错误,反而在其原先立场变本加厉。他写道:“但是西方人民从未能获知事态全貌。与愚蠢的宣传相反,俄罗斯人并没有炸毁他们眼前的一切,而是表现出克制以减少平民伤亡——因此报告的平民死亡数字非常低。”

伍兹本人无意给出事态全貌。我们应该为平民死亡数字“低”而喝彩吗?现在已经发现有乱葬岗,而仅马里乌波尔就有数千人死亡,再加上俄军准备在顿巴斯地区进行大规模袭击,平民死亡数字将急剧上升。

然而,对伍兹而言,责任不在于那些用大炮和导弹进行攻击的人:“有据可查的事实是,乌克兰军队经常在学校和医院旁边的居民区设置大炮,以吸引俄军炮火。”

“在基辅也是如此,那里的居民区经常被俄罗斯导弹击中,不是因为它们是俄军预定轰炸目标,而是因为俄罗斯导弹被乌克兰导弹击落并降落在人口稠密的地区。”

一个小细节:他在后一文章中引用的《华盛顿邮报》消息来源称这些事情“有时”发生。

伍兹转而提到“关于俄罗斯在布查(俄军最近撤离的其中一个村庄)涉嫌暴行的最新报道。”

“要查明任一罪行的凶手,首先要问的问题是:谁从中受益?”

“犯下大屠杀,然后让受害者暴尸街头被敌方发现,这看似不是俄罗斯人最可能采取的策略,毕竟他们完全无法从中受益。”

然而纵观历史,帝国主义军队犯下类似恐怖罪行、并因此丧失支持或声誉的报道并不鲜见。 美帝国主义在伊拉克虐待战俘、在越南使用化武等有充分证据的案例中,按伍兹的逻辑也不是“最可能采取的策略”的情况。任何看过俄罗斯在叙利亚或车臣进行恐怖轰炸的照片的人,都不会怀疑克里姆林宫制造大规模恐怖袭击、造成大规模死伤和破坏的能力。

甚至伍兹在他的文章也以此警语作结:“时间会证明谁在撒谎,谁在道出实情。”

在评论战争本身时,伍兹继续在“体恤普京”。首先这句,可谓欲扬先抑:“西方宣称俄军最初遇到困难的说法,或许有些道理。”紧接着就是溢美之词:在“迫使乌克兰人多方分散自己的部队,主要是为了保卫首都基辅”方面,“俄罗斯人表现出色、取得成功”。

伍兹声称,俄军基辅最初攻击基辅,现在已放弃此一进攻,那只是开战初期的佯攻(声东击西)而已。他说除了基辅之外,城市不是目标,并引用普鲁士名将克劳塞维茨的话:“并不总是必须征服他(敌方)的全部领土,而完全占领他的领土也可能并不足够。”

克劳塞维茨当然是说对了,但说征服领土“并不总是必须”,绝不等于说,普京在先前的策略失败之前,从未打算占领比他现在目标要占领更大的地区。伍兹声称俄军“正正”是在做克劳塞维茨所讲的获胜必需行动——摧毁敌军而非占领城市,这是在合理化俄军的暴行。 一切事实都表明,普京最初预期俄军会迅速胜利,从而控制全乌克兰。

但伍兹表示:“很明显,俄军正在取得进展”,“事实是,俄军根本没有撤退”。的确,普京和他的将军已经下令重新集结到顿巴斯,并且正在准备一场重大攻势。乌克兰军队能够动员什么样的抵抗也是一个问题。

在尝试分析军事战略时,伍兹所犯的错误源于夸大俄军的优势,包括普京的所谓“战术”。但只有在国际工人阶级基础上独立行动、对其他帝国主义政权或国家不抱幻想,我们才能真正反对西方帝国主义。

故态复萌

伍兹这次的犯错只是故态复萌。1989年,在他从工人国际委员会(CWI,国际社会主义道路ISA前身)分裂之前, 他声称苏联从阿富汗撤军是因为他们的任务完成了、确保了喀布尔亲苏政权的稳定。这是对苏军撤退背后原因的完全误读——其根源在于斯大林主义执政官僚的危机和腐蚀。与伍兹的预测相反,喀布尔政权于1992年垮台。

伍兹表现出低估民族问题的倾向,例如仍然好像“南斯拉夫”还存在一样谈论这个概念。他对于斯大林主义崩溃、苏联资本主义复辟的认知很迟缓。现在,在斯大林主义垮台30年后,他似乎仍然和部分左翼一样,相信俄罗斯政权具有不同的国家性质。

马克思主义分析始于对全球发展的分析,而不是表面“体恤”或在帝国主义战争中为某一方辩护。特别是在铺天盖地的战争宣传之中,坚决反对俄罗斯入侵、北约军国主义和泽连斯基资本主义政权,主张并建设国际主义和工人团结,是马克思主义者的真正任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