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年12月2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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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馬達加斯加政變——軍方高層騎劫街頭行動篡奪政權

    Aj. Dagga Tolar 爭取社會主義替代運動(ISA尼日利亞)

    (本文首次發表於2025年11月3日)

    又一個非洲國家,又一場政變。在生活成本危機因斷水斷電而更加惡化之際,馬達加斯加的工人階級青年走上街頭抗議。這場抗議三周後,上校蘭德里亞尼里納(Michael Randrianirina)領導的軍方通過一場政變掌權。這場運動演變為呼籲彈劾總統拉喬利納(Andry Rajoelina),而這場運動表明,如果工人群組團結起來、形成對抗統治精英與資本主義制度的力量,他們將能夠發揮的巨大的作用與能量。

    然而,這一次的街頭運動並沒有代表工人階級群眾,提出為其奪取階級權力的問題。無疑,其主要政治訴求是彈劾總統拉喬利納,隨後軍隊干涉,用武力幫助實現了彈劾。而當這一訴求得以實現時,軍方就立刻為自己奪取了政權。蘭德里亞尼里納上校聲稱,這是「因為國家瀕臨崩潰,所以(他們)要承擔責任」。

    工人階級的街頭抗議和行動意在將國家從統治精英的暴政中拯救出來,但工人群眾卻付出了慘痛的代價,在這個擁有3000萬人口的國家,多達22人在街頭被槍殺,另有100多人被警察打傷。

    儘管我們歡迎拉喬利納政權的終結,但馬克思主義者對新的軍事統治者沒有任何幻想。抗議足以讓國家停止運行。拉喬利納政權已然無計可施,無法再繼續執政下去。然而抗議就止步於此。工人群眾的有組織力量才有真正的能量、並驅動著社會運行的意識,而這正是這場運動所缺乏的。令人痛心的是,在資本主義的經濟指導下,社會的財富和資源並未被用於滿足工人群眾的需求,而是被用來滿足對巨額利潤的貪婪,並為只有極少數的統治精英與他們的親信提供奢華的生活方式,使得日夜辛勞的工人群眾被置於極度的貧困和苦難中。

    怎麽會這樣?為什麼群眾運動無法自我轉變,並將自身視為一支可以終結壓迫政權的政治力量,以一個與身為統治階級的資產階級截然不同的階級屬性奪取政權?這當然直接聯繫到工會運動的軟弱無力,也直接聯繫到勞工官僚拒絕承認工人階級的歷史使命——即為所有受壓迫的工人群眾階層提供所需的革命領導,以及一個推翻資本主義、並以社會主義取而代之的綱領。

    Z世代反抗

    近年來,在斯里蘭卡、尼泊爾、摩洛哥、肯尼亞、尼日利亞等地也爆發了類似的反抗,伴隨著大規模的抗議和起義。這些運動的力量足以反對統治者,並抗拒他們在社會上繼續掌權,但就形成一支直接爭取工人階級權力的力量而言,它們還是太薄弱。

    這並非與這些運動的特徵無關,這些運動常被定性為 「無領導」、無組織架構,並基於流動、依賴網絡媒體的組織形式。Z世代的反抗運動仍然在不斷發展,並在組織群眾抗議的方面取得了一些成功,但並沒有理解權力關係的動態、社會階級的分化、商品與服務的生產資料所有權,以及社會上財富和資源的分配,從而以這些認知來武裝自己。

    在馬達加斯加,他們選擇了「Z世代馬達加斯加(Gen Z Mada)」 這個名字,並以日本動漫中的骷髏頭和交叉骨圖案(譯者註:即《海賊王》的「草帽海賊團」旗幟)作為他們的標誌和旗幟,這一用法借鑑自印度尼西亞與菲律賓的群眾抗議運動。當然,利用網絡途徑是這些運動的常見特徵,社交媒體工具如Tiktok(抖音海外版)、臉書和Instagram被用於協調抗議。與此同時,街頭抗議也證實了,任何形式的網絡抗議都無法取代有組織的運動和佔領街道、癱瘓經濟這些手段——它們能夠使社會運作陷入停頓,並使得統治階級對國家和社會的控制失效。

    Z世代抗議的階級構成是怎樣的?當然,在街頭,就像世界各地所有的大規模抗議一樣,它們主要由工人階級青年、以及掌握一定科技與網絡技能的中產階級人士組成,這些人承擔著推動抗議的責任。

    這些運動領導人的中產階級出身也解釋了為什麽從一開始,它就僅僅以一場抗議的形式出現,目的僅僅是吸引國家對問題的注意。政治與權力的問題直接源自街頭,並最終融入到抗議中。工人階級和貧民正確地指出了社會中的問題,但他們自身卻無法將資本主義的本質所造成的弊病,有機地聯繫到組織起來以替換掉這個制度這項任務。為此,在運動內部建立一個有意識地以馬克思主義的理念武裝起來的領導層就很有必要。

    這些運動也面臨著來自內部的有意為之的企圖,從而限制抗議的訴求,不去直接提出權力歸屬的問題,而是寄希望於統治階級中所謂的反對派站出來奪取權力,而如果這沒有發生,他們則希望軍隊介入並奪取政治權力。

    那麽,為什麽在組織一場對抗民眾苦難的群眾運動時,會展現出對權力歸屬問題如此恐懼呢?我們在本世紀初以來,包括在亞非拉在內的幾乎所有大洲中,在青年的街頭運動與抗議中反復目睹了這一現象,青年們大膽地走上街頭,反對政府。

    要充分理解這一現象,我們必須回顧上世紀90年代末歐洲與北美 「發達」資本主義國家的情況,並回顧當時針對世貿組織(WTO)、像國際貨幣基金組織(IMF)與世界銀行等其他國際政治和金融機構的抗議。這包括了在八國集團(G8)峰會期間西雅圖、巴黎、蘇格蘭、熱那亞等地進行的群眾抗議。自上世紀80年代中期以來,這些帝國主義機構對世界經濟的控制日益加強,各國削減社會福利、展開緊縮政策,對社會發動攻擊。這在新殖民主義國家尤其嚴重,民眾的苦難與日俱增。

    這宣告了著一場爭取「改革」與「社會正義」運動的到來,其曾在鼎盛時期成功地迫使這些帝國主義機構的會議被迫中止或推遲。一場全球性的抗議運動在西方各國家的首都中興起。

    為什麽在資本主義被重新包裝過、並曾經與全球化畫上等號的情況下,未能提出唯一可以用來對抗和戰勝資本主義、具有連貫科學依據的社會主義替代方案的願景?此外。在世界經濟普遍衰敗、增長放緩,以及帝國主義西方與非洲去工業化加劇的背景下,工人階級在社會變革中領導地位也不再普遍地存在於主流話語中。

    答案在於,這是一個資本主義勝利主義的新時代,柏林墻倒塌和蘇聯解體標誌著斯大林主義的終結、以及東歐與俄羅斯的官僚主義計劃經濟體制的終結。在這種背景下,「歷史的終結」與「社會主義之死」等虛假分析開始氾濫。

    這些動盪而震撼社會的事件深刻影響了群眾的意識,並促使一批新的思想先鋒出現,他們試圖界定「反抗體制」的全新道路。然而,這一代思想者與作家往往不瞭解或不願承認馬克思主義的前瞻性——這種前瞻性正如托洛茨基等歷史人物所清楚提出的那樣。事實上,托洛茨基作為與列寧齊名的1917年俄國革命領袖之一,為捍衛馬克思主義、反對並從理論上揭示蘇聯的墮落而付出了生命代價。早在蘇聯解體50年前,他就在《被背叛的革命》中指出:斯大林主義官僚集團奪取了工人階級的權力,正著手砍斷革命的頭顱,使其走向扭曲。因而他正確地識別出必須推翻官僚集團,這是阻止資本主義復辟的唯一道路。

    托洛茨基指出,俄國革命的困境絕非馬克思主義或其社會主義綱領的錯誤,而是因為革命孤立於落後的俄羅斯。在將革命推向歐洲的努力遭到失敗後,斯大林政權得以扼殺工人階級的民主參與,以及工人階級對社會的民主控制機制——而這些要素正是1917年革命得以成功的根本基礎。

    前進的道路

    不分良莠地把東西全丟掉並不是馬克思主義的方法,最終也無法帶來任何滿足工人群眾需要的社會轉型。馬克思主義必須重新成為組織工人群眾反抗體制的指南與哲學框架,包括重申工人階級在領導抗議中的核心地位,使其能直接提出權力問題並爭取推翻資本主義。

    在這方面,工會並未提供任何助力;一個官僚化的「勞工貴族」階層自視高於工人階級,模仿、甚至尾隨統治階級的步伐。在馬達加斯加的案例中,馬達加斯加團結工會(Malagasy Trade Union Solidarity)是在抗議爆發約一週後才加入,而當時整個社會已因群眾行動而停擺,學校關閉,工人也已自發加入並提供支持。工會領導層既未試圖承擔領導角色,也未真正站出來捍衛工人利益,直接提出權力問題。

    然而不必絕望,工人群眾會從一再重複的反體制運動與鬥爭中吸取教訓。如果有有組織的革命社會主義者與之並肩作戰,他們最終將得出結論:資本主義正是必須被連根拔除的制度。

    絕對不能信任軍方

    運動中的多數領導者未能依靠工人階級,結果將主動權重新交回予統治精英,使其有機會重新掌權。在新殖民主義世界——尤其是非洲,軍隊高層往往自以為是地自認有資格承擔掌權任務。許多情況下,他們甚至在工人群眾的廣泛支持下上台,如同馬達加斯加的例子所示,群眾為推翻高壓政權而歡呼雀躍。

    這正是非洲的典型情況:軍事統治者以「打擊伊斯蘭叛亂分子」與「推動社會轉型」為名上台。我們雖然看到強烈的反法情緒,以及向普京治下的俄羅斯靠攏的新趨勢,但無論在薩赫勒地區內外,都沒有採取任何根本措施來挑戰資本主義,叛亂戰事也未見停歇。

    這些政權下完全沒有推行任何措施促進工人群眾的民主參與,也沒有改變社會的階級力量平衡。權力由少數軍官緊握,為新的密謀與政變埋下伏筆,使國家與社會進一步癱瘓。最好的情況也僅是:軍事統治者宣佈「過渡期」,然後將權力移交給同一統治階級的另一派系,使其延續舊有統治。

    蘭德里亞尼里納上校已承諾將在未來18-24個月內實現這樣的「過渡」。因此可見,哪怕在最好的情況下,馬達加斯加也不會與布基納法索、馬里、幾內亞或尼日爾有所不同。而且這絕不是非洲最後一次政變;其後尼日利亞甚至已出現政變恐慌。軍方因其指揮架構與殖民統治來源,根本無法以另外的方向重組社會、從而滿足工人群眾的需要,也完全缺乏代表工人階級掌權的民主資格,因此只能僭奪工人階級應有的領導角色。

    只要工人階級未能建立必要的組織與社會主義意識,未能勇敢站出來為全體工人群眾提供所需的領導,挑戰統治階級、廢除外國與私人資本對經濟關鍵部門的控制,從而推翻資本主義,權力真空就永遠會被軍隊填補,而軍方也將持續宣稱掌權的正當性。

    像蘭德里亞尼里納上校這樣的「新面孔」,以及未來可能出現的其他軍事領袖,只會延後對生活水平的打擊,而這些打擊將以更殘酷的方式回歸。因為統治階級為了試圖應對危機,尋求創收來償還債務、為資本提供超額利潤,同時維持其奢華生活方式,而代價則由工人群眾承受。

    馬達加斯加新的軍事強人宣稱其上台「標誌著國家的歷史轉折點……在人民充滿激情、渴望改變的推動下,我們將欣然開啟國家生活的新篇章」——這些承諾永遠不會實現。

    資本主義要生存就需要「薪資奴役」。絕非偶然的是,馬達加斯加僅39%的人口能夠用電(且每日供電不足12小時),75%的人口生活在貧困線以下。該國經濟高度依賴出口,並完全依附於法國與歐洲,意味著可以用來發展生產力、改善工人群眾境況的資源全都被揮霍殆盡。

    爭取社會主義替代運動(ISA尼日利亞)呼籲馬達加斯加的工人群眾不要以為鬥爭已經結束。未能建立行動委員會來掌控抗議、未能以工人群眾最直接的力量來活化並壯大運動、以及未能令「Z世代馬達加斯加」抗議運動擺脫中產階級群體對資產階級的幻想,已經讓運動付出了代價。工人階級現在必須站出來,從鬥爭中吸取教訓,並確立未來的任務。

    在肯定「Z世代馬達加斯加」抗議所扮演角色的同時,工人階級必須獨立組織起來,在工廠、學校與社區建立自身的組織結構,提供「Z世代」在抗議中未能提供的領導,並認識到自身是一支革命力量。工人階級必須建立一個新的獨立政黨,並宣告其政治意圖——以作為一個階級的自身名義、並為全體工人群眾的階級利益而追求政治權力。

    組織起來,共同行動,為社會主義而鬥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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