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运动需要有组织、有民主架构、连结劳动群众,建设新的战斗性左翼政党来改变社会。
裘青 社会主义行动
不论后续发展如何,泰国的群众示威已永远地改变了该国的政治面貌。正当本文撰稿之时,泰国经过了连月波澜壮阔的抗争,政府实施广泛的镇压和言论审查,不仅批评政府的异议声音被禁,连在网络上直播示威或张贴示威照片亦被宣告违法。政权甚至切断了部分国际卫星新闻媒体,以进行消息封锁。并同时授予镇压军警高度权力,允许其不经起诉逮捕直接拘押被捕者,且不保障被捕者联系律师或会见家属的权利,并免除执行镇压官员的法律责任。直至十一月,群众依然在街头与军警周旋,彷如2019年香港反威权运动那样持续一段长时期。同样地,泰国群众亦像香港运动提出了自己的三大诉求,包括:解散国会、停止压迫人民、制定新宪法。据八月的一个民调显示,三大诉求分别有54%、59%和63%人的支持。
直至现时,泰国的抗争运动仍在持续。政府一度提高了武力镇压的级数,尝试通过暴力和禁令打散群众,同时企图用假让步来分化和缓和民愤。与此同时,十一月十八日,泰国国会否决全体修宪委员会提交的修宪草案,该修宪草案本身只提出对泰王的权力作出小部分甚至象征性的限制。这意味着泰国军人背景的现政府和泰王决心对抗争者的诉求寸步不让。同时建制一方亦开始动员保王派上街示威,当然人数和声势与反对阵营一方相比简直小巫见大巫。
自二月起,泰国学生开始在校内举行示威活动。随后七月,因民众在抗议泰国政府处理疫情不力而被警察暴力镇压后,全面引爆了示威抗争。泰国政府三番四次发出禁令并尝试武力镇压,但群众依然无视禁令和镇压上街。在八月,在曼谷示威集会的人数超过十万人。而在泰国全国自南到北各地20多个府,包括清迈、乌汶、春武里、呵叻等都爆发了示威。9月19日,是2006年军事政变推翻政府的周年纪念日,10万人涌上曼谷街头。10月14日,是1970年代群众起义对抗军事独裁政权的74周年,相若人数的群众再次聚集。示威者更一度围堵了王家车队,高呼“还我税款!”并向车队内的皇室成员举起表示三大诉求的三指手势。
中学生也是运动的中坚分子,其中年轻女性在运动中发挥重要作用。学生在开学礼上举起三只手指抗议。中学生更发起过到教育部抗议,当教育部部长试图安抚学生时,被斥骂为“独裁者走狗”。与经历过残酷镇压的上一代不同,新世代并不感受到这种恐惧,就像近来激进化的中国左翼青年也对八九六四的镇压少了一份恐惧。而LGBT平权及堕胎权的社运分子也加入其中,也有团体争取穆斯林马来地区的南部三府(Pantani)的自决权。
三大诉求都直接地挑战了皇室的权威,这是数十年以来群众运动首次有信心公开批评皇室。但同时却仍未完全跳出君主制和现时不民主的军政府专制的资本主义权力结构局限性,部分示威者依然表示假如政府和皇室愿意让步,他们依然愿意“拥护”泰国皇室存在。部分更进步的青年主张一个共和国的泰国。
而泰国的工人阶级也没有以自己独立的面目和纲领参与到这场运动之中,仅仅是作为学生团体的支持者和街头示威者的一部分。由于工运在历史上受到挫败,使局势变得复杂,意味着斗争运动没有利用最有力对抗政权的武器——罢工,以及以工人阶级作为新社会的组织核心。由于运动至今没有升级至更高水平的斗争,加上当局寸步不让的强硬立场,以及在军警的武力镇压下,进入十二月抗争进入僵持状态。在运动掀起最高峰之前,目前形势还要持续多久,尚是未知之数。
斗争起因是自难2014起,泰国进入了军政府专制时期,停止了所有的民主选举。在去年泰国实施了五年军政府专制统治后再次开启的国会选举,但随后就选举结果引发了激烈争议。因为选举舞弊而让前政变领袖巴育掌权。仅成立一年多,首次参与大选的新兴政党“未来前进党”就获得了627万票,得票率18%,并取得国会500席中的81席,一举成为第三大党。
一如近年在各国冒起的新政党,未来前进党以反建制和年轻的面貌迅速吸引了大批支持。有别于他信集团“为泰党”和“泰爱泰党”泾渭分明的城乡支持度差异,未来前进党成功地攻破多个过去城市区域中保守派的票仓。特别是过去立场保皇的小资产者个体经营者,由于泰国近年的经济不景,今年更受疫情打击的情况下对皇室彻底失望,大批转投支持未来前进党。当政府禁制未来前进党时,成为了青年示威的导火线。
对统治阶级而言,最根本性的威胁并不在于选举的成果,更重要的是城市的学生、青年工人阶级和小资产阶级与农村的贫农联合起来共同斗争,有别于过去城乡分化的局面。在2014年政变时,“红衫军”与“黄衫军”发生冲突,这种分化局面当时达到爆炸性的水平。未来前进党的出现一定程度上代表了打破了过往城乡政治力量对立的局面,但同时它并不是一个战斗性的左翼政党,也没有工人阶级的群众基础。
自运动爆发以来,示威青年强调运动去中心化,没有任何政党领导,主要因为过往运动经常被资产阶级政党操弄而出卖。这种抗拒政党情绪在运动初期发挥了进步作用。
但同样的,由于泰国运动亦推崇所谓“无大台”“无组织”路线,使得群众虽然群情激奋,英勇卓绝地抵抗军警暴力镇压,但运动亦如香港去年般除了街头对抗似乎别无他法。社会主义行动多番指出,对抗专制政权有组织的军警镇压,必须通过群众民主地组织起自身的行动委员会,制订有效的纲领和斗争策略。以及通过在职场严谨地组织起工人阶级,发动真正的全面总罢工,瘫痪社会运作,方为最有效的武器。
与香港最明显不同的地方在于,泰国的抗争运动并没有单独停留在曼谷一地,而是在爆发之初就迅速蔓延到全国超过20多个府,在全国层面“遍地开花”。香港运动却截然不同,很少人对将运动传播到中国感到有需要和迫切性,使运动陷入孤立,而这也同时亦证明了所谓“一国两制”更多地一堵保护中共政权的防火墙。
泰国政局予人印象往往是濒繁的军事政变,事实上,泰国自1947年至2014年间已发生过17次军事政变。而历次政变都由泰国皇室在背后直接或间接参与其中,大多为了推翻威胁皇室或军方利益的文官政府,近年最为人所熟知的自然是2006年与2014年两次针对他信家族和政治集团的政变。显然泰军与皇室之间有着相当维固的共同利益纽带,但真正的权力关系在于军方与其庞大的资本连结。
泰国皇室本身过着极其奢糜腐朽的生活,聚敛财富高达430亿美元,是全球最富有的皇室,相比之下,英皇室财产只有5.2亿美元,一般人印象中高调且谎唐地炫富的沙特皇室也仅为180亿,尚不及泰皇室一半。同时,泰军的腐败亦同样骇人听闻。泰军是世界上最大的人口贩卖集团和性服务经营集团之一,根据美国国务院2014年发表的《贩卖人口报告》指出,泰国是全球人口贩卖最猖獗的国家,报告显示,一个成年人在泰国可被贩卖约2000美元,人贩从中赚取320美元,其余部分全归泰国皇家海军、海警所抽走。
自现泰王哇集拉隆功继位后,其荒唐的私生活行径和政治上的无能使皇室权威一落千丈。尤其是在2020年新冠疫情爆发后,哇集拉隆功避之不及,撇下全国事务带着二十妃妾逃往德国慕尼黑。这些消息彻底地动摇了皇室的地位,并进一步激起泰国民众的狂怒。
群众意识已产生了巨大的改变,现在需要亦应进一步提出清淅的阶级纲领。特别是泰国主要城市在疫情冲击下市面萧条,大批国内中小企业破产,群众失业。即使是国内工业的产业工人亦面对待遇与生活条件下降和大规模裁员的危机,而这些问题都不可能指望作为电讯大亨出身的他信集团与富二代的塔纳通,或者任何一派的资本精英来解决。
泰国的左翼力量曾经在上世纪五十至七十年代有着相当强大的影响力,随后被泰皇室和军队在美帝国主义的积极支持下血腥镇压,泰国的劳动群众现时应把握这一机会,重建左翼工会和工人阶级的政治力量,在推动争取民主权利同时提出工人阶级的经济诉求,才能取得对抗专制运动的胜利以及保障胜利成果不会被国内财团与大资本所篡取。
实际上在1932年革命推翻泰国的绝对君主制以来,皇室成为了服务军方和资本家意志的工具,其自身的独立权力是很薄弱的。当然批评皇室的特权是公正合理的,但群众要真正挑战的是由军方、财团和皇室背后的资本主义体制。这场青年起义需要有组织的民主架构,以及建立与劳动群众的连结。这也意味着要克服对政党的怀疑主义,与工人一起共同建立新的斗争型左翼政党来改变社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