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12月1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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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社會主義者與中美冷戰

    俄羅斯入侵烏克蘭並沒有為中美帝國主義冷戰按下暫停鍵,反而加快了冷戰的進程

    Vincent Kolo ​​​​​​​中國勞工論壇

    全球最大的金融投機商貝萊德的董事長芬克(Larry Fink)稱:「俄羅斯入侵烏克蘭結束了我們在過去三十年中所經歷的全球化」。直到今年早些時候,諸如芬克這些資本家都還在用將來時態談論中美兩個超級大國之間的冷戰,而現在他們則正試圖跟上世界形勢的新變化。

    但實際上,今天的中美衝突肇始於十年前奧巴馬的「重返亞洲」策略。而習近平2012年在中國上台後,在大幅升級國內鎮壓和強硬控制的同時,也採取了更具侵略性和民族主義的外交政策。習近平摒棄了由鄧小平以來的「韜光養晦」務實外交政策,轉而吹噓並誇大中國的能力。例如,儘管近年來中國在生物製藥領域投資了數千億美元,國產的新冠疫苗效力還是令人失望。

    2018年,右翼民粹主義的特朗普擔任美國總統期間,中美帝國主義的衝突升級,引發了自上世紀30年代以來最大規模的貿易戰。特朗普在2020年總統大選中輸給拜登後,我們指出冷戰將在新政府的領導下繼續升級;這是因為衝突根源在於全球資本主義歷史性危機這一客觀過程,而不是在於執政的是哪個資本主義政黨。

    在ISA的2020年大會的世界展望決議中,我們提出,「中美衝突現在是全球局勢的主軸」。正如該決議所闡明的那樣:「世界資本主義正在走出主導過去40年的新自由主義全球化時代,並進入以帝國主義列強之間的利益衝突為主導因素的『地緣經濟』時代。 」

    國家先於市場

    上面引述的我們的觀點,是在疫情和烏克蘭戰爭之前提出的,而疫情與戰爭加速了這些過程,今天的世界進一步走向軍國主義和更激烈的地緣政治權力鬥爭,經濟發展趨勢由前述局勢決定,而不是引領局勢發展。民族國家作為資本主義的強力工具,逐步取代「市場力量」居於主導地位。軍事擴張和戰略上去全球化成為當前的主要趨勢。固然日本和德國是典型的國家軍費擴張,其意義重大且令人擔憂,但當前的問題不僅僅在於軍費。

    中國擁有世界上規模最大的海軍,擁有355艘艦艇,並於6月下水了其第三艘、也是其最先進的福建號航空母艦——相對美國海軍只有297艘艦艇。習近平提出「2027年建軍百年目標」軍事現代化計劃,旨在建軍100年時,中國軍隊將與美軍分庭抗禮。許多評論員警告說,這恐怕就是習近平的攻台時間表,他下定決心將台灣置於北京的控制之下。然而,中國已經100年沒有打過海戰了。而且軍事專家警告說,攻台將比1944年諾曼第登陸更加複雜。

    歐洲和部分亞洲國家的統治階級正在打造一種歇斯底里的政治氣候,同時準備進一步掠奪工人階級,以組織更龐大、更具殺傷力的軍隊。在全球各國,資本家及他們的政府的「解決」方案都是「增加軍備」!民族主義、歇斯底里和暈頭轉向的狀況在戰爭初期階段很常見。但隨著對反戰、反資本主義和國際主義替代方案的支持增加,社會趨勢將不可避免地發生轉變。

    最近在西班牙舉行的北約峰會、在德國舉行的G7會議以及在日本舉行的四邊安全對話都是具有歷史意義的,這些會議都意味著西方各國協調起來的反制行動達到了前所未有的嚴厲程度——反制行動不僅是對俄羅斯,更是針對中國。北約2022年戰略構想中首次將中國列入「系統性挑戰」,證明了削弱中國是美帝國主義與北約最重要的長期目標。英國海軍上將本·基伊爵士(Sir Ben Key)最近在演講中強調了這一戰略重點,他警告說,「僅僅關注熊(俄羅斯)有看不見虎(中國)的風險​​​​​​​」。雖然中國的老虎數目很少,但是基伊爵士用老虎指代中國的意圖還是很清楚(顯然,領導海軍並不需要對於動物學有任何了解)。

    俄羅斯入侵烏克蘭是所有這些會議的第一個議程。但是,四邊安全對話是個例外,因為印度總理莫迪的參與使美國、日本和澳洲需要傳達一些不同的信息。印度拒絕站在反對俄羅斯的一方,部分原因是害怕自己反俄會讓普京更靠近中國。多年來,中國一直在遊說俄羅斯削減對印軍售,而中印存在長期的邊界爭端。習近平實質支持俄羅斯入侵烏克蘭,其部分盤算在於以此作為對付印度的籌碼,讓中國掌握包括核武器在內的俄羅斯軍事技術。

    末日

    對實際上已被排擠出世界經濟體系的俄羅斯實施嚴厲制裁有另一重目的,即是警告中國,在未來西方或將和中國攤牌;同時這也是對於未來制裁中國的預演。當開始制裁中國之時,全球將會受到與現今全然不同程度的影響。中國的經濟規模是俄羅斯的十倍,對全球供應鏈、貿易和金融流動至關重要。一間西方大企業的老闆如是告訴《金融時報》:「如果把對俄羅斯的制裁用於中國,中國和世界的經濟都會面臨末日。」

    雙方都希望避免或推遲這種情況,但雙方也在為這一天的到來做準備。就連在美蘇冷戰期間通過談判將毛時代的中國帶入西方陣營的基辛格(Henry Kissinger​​​​​​​)也同意,不能讓今天的資本主義中國成為「霸權」——儘管基辛格也警告說,中美的衝突潛力「堪比第一次世界大戰」。

    烏克蘭戰爭的影響使美帝國主義能夠集結其更多的盟友於其反華戰略上。雖然分歧依然存在,例如在拜登政府的眼中,德國政府仍與中俄有糾葛;但與2月入侵前各國政府的立場相比,他們的分歧已大大縮窄。

    新形勢也為美國軍工業帶來了一筆意外之財。在俄羅斯入侵烏克蘭幾天後,德國政府便決定將其軍事預算從2021年的470億歐元增加到2022年的1000億歐元,並隨即購買了35架能夠攜帶核武器的美國F-35戰鬥機(估價40億歐元)。隨著德國和歐洲逐漸避免使用俄羅斯石油和天然氣,美國能源行業也將獲得巨大收益。今年前四個月,從美國到歐洲的液化天然氣運輸量與2021年同期相比增加了兩倍。

    北約及其盟友

    在馬德里舉行的北約峰會,首次邀請日本、韓國、澳洲和紐西蘭參加。這不僅僅是在警告北京,而且是為了進一步強化這些印太國家與北約之間​​​​​​​的軍事協作。因此,雖然習近平政權的如意算盤或許打算從俄羅斯與西方的對抗中獲利,但因為中國經濟遭受到的風險要高得多,習近平最終會比普京損失更大。

    這一進程關聯到更廣泛的去全球化進程和兩個敵對陣營的形成,而在這過程中,中國面臨被排擠出關鍵行業的市場、被禁止獲得新技術的風險。美國科技領域億萬富翁柯斯拉(Vinod Khosla)預測,中美「技術經濟戰」將持續20年。美國已經對5G和半導體等具有戰略意義的技術實施了嚴格的管控,而這種控制只會擴大。美國國會正在審議多項法案,旨在加強對美國在眾多中國商業領域投資的審查,並為美國生產半導體、稀土、先進電池,以及中國占主導地位或美國容易受到供應鏈中斷影響的行業提供資金。

    特朗普通過監管措施對中國電信巨頭華為發動的攻勢,使華為陷入嚴重危機。由於受到美國制裁而無法獲得最新晶片,自2018年以來華為在中國國內智能手機市場的位置已從第一名跌至第六名,過去一年的銷售額下降了64%。雪上加霜的是,華為被迫縮減其在俄羅斯(其為數不多的增長市場之一)的業務,以避免觸發西方制裁。

    特朗普執政期間設立的「中國公司黑名單」,已成為美國在冷戰中的經濟戰模板。在拜登執政期間,黑名單繼續擴大,中國媒體稱目前其中有260家中國公司;2月份還新增了100多家俄羅斯公司。

    削減關稅?

    「(中美科技戰)進一步的升級是有可能的。」美籍華人評論員裴敏欣認為,「如果美國說服歐盟和日本恢復輸出管制統籌委員會(Coordinating Committee for Multilateral Export Controls,CoCom),以阻止技術流向中國——烏克蘭戰爭的爆發則使這一前景更有可能——中國將沒有機會在與美國的技術競賽中獲勝。」

    有報道稱,拜登正在考慮可能取消特朗普在2018年對中國商品徵收的一些關稅,這一點與和中國打科技戰並不矛盾。如果發生這種情況,關稅削減力度恐將十分輕微,也許會取消不到3%的關稅,而這些關稅完全覆蓋了價值超過3000億美元的中國商品。其目的是在11月中期選舉前緩解美國經濟的通脹壓力,然而僅是這樣的關稅削減,對通貨膨脹恐怕產生不了什麼影響。

    相互矛盾的說法充分展現了,拜登政府內的財政部和商務部之間存在著權力鬥爭,任何降低關稅的做法都可能使總統受到來自國會雙方的攻擊,認為他對中國態度軟弱。不僅是在中國,在全球所有地方,狂熱的民族主義都是對各國政府​​​​​​​進行政策調整的掣肘。現任美國財政部長耶倫(Janet Yellen)似乎支持對關稅進行一些 「重新調整」,她認為關稅作為對付中國的武器不是特別有效,需要更多的 「戰略性」關稅。因此,這場辯論是關於如何更「有技巧」地對中國經濟施加壓力,僅此而已。

    中歐關係

    在過去十年的大部分時間里,北京希望在德國事實上的領導下,歐盟會在中美衝突中保持 「戰略中立」的立場。這種希望是基於這樣的信念:德國資本主義不會做任何損害德國每年對中國超過1000億美元的出口的事情。但是,習近平將歐盟與中國的關係從中美冷戰中解救出來的希望,早在烏克蘭戰爭爆發之前就開始走向破滅了。

    在新疆問題上中國與歐盟的緊張對峙,使去年3月的中歐全面投資協定(CAI)化為泡影。如果該協定得到批准,這將是北京的一個重要外交突破,也是對華盛頓的回擊。但現在CAI已經胎死腹中。今年,德國政府以中共在穆斯林佔多數人口的新疆地區侵犯人權為由,對其最大的公司,包括汽車製造商福士汽車,施加了財政和政治壓力。

    新疆問題被用來展示柏林對中國以及對德國資本家採取的新的強硬態度,以迫使這些德國企業的投資和供應鏈走向「多樣化」,不再對中國片面依賴。這是一個新的全球趨勢,反映了美國和其他國家的政策——這些國家的政府越來越多地以「國家安全」為由,對私人公司的投資決策發號施令。這種做法可謂效仿了中國模式的一些特徵。

    這種「國家主義」的做法在新自由主義全球化的全盛時期是不可想象的。但今天,各國統治階級都需要維護他們的國家權力,以便在《金融時報》的副主編、首席經濟評論員沃爾夫(Martin Wolf)所描述的 「失序世界的新時代」中生存下來。正是這一點,而不是對在新疆發生的鎮壓和酷刑的關切,迫使德國和其他西方經濟體停止增強與中國之間在經濟上的相互依賴性。這種與中國經濟的脫鈎仍處於初期階段,但它正在加速,正如習近平在黨內的一些批評者所警示,他把責任歸咎於他與普京的「無止境」聯盟。

    事實上,這個脫鉤進程在幾乎十年前就開始了,由其他種種因素推動,包括與其他亞洲甚至東歐經濟體相比,中國工人工資水平的上漲。但在今年上半年,有1.1萬家外國公司在中國被取消註冊,而去年新註冊的外國公司則為8000家。光大證券估計,在2021年9月至2022年3月期間,約有7%的中國家具訂單、5%的紡織產品和2%的電子產品「流失」到越南和其他國家。這些趨勢被新冠疫情流行期間中國出口的暫時繁榮所掩蓋,但隨著這種繁榮現在逐漸消失,我們很可能看到中國製造業的「空心化」——類似於三十年前在日本發生的情況。

    民主權利

    以美國為首的陣營將其在烏克蘭問題上的立場描述為捍衛「民主」,反對 「專制」。同樣的虛偽立場也能在新疆和台灣問題上看到。中俄帝國主義宣傳依靠的是侵略性的民族主義(中國的「戰狼外交」)。他們指責西方試圖削弱和摧毀祖國,用心險惡地利用「民主」作為其一種攻擊手段。工人、反戰和民主運動人士、LGBT+人群和女權主義者——所有反對政府的人都被貼上了「境外勢力」的標籤。這些民族主義宣傳言行,旨在成為強國,奪回 「被外敵竊取的領土」。馬克思主義者和ISA反對一切帝國主義大國或集團及其宣傳。我們警告,支持任何一個陣營,或者認為一個帝國主義比另一個帝國主義危險性小,都會給工人反對資本主義的鬥爭帶來災難性的後果。

    在為被壓迫民族和國家的解放而進行的鬥爭中,帝國主義從來不是盟友,他們也不站在群眾的民主權利一邊。目前在西方資本主義民主國家存在(但在中國完全沒有、在俄羅斯也不斷被打壓)的政治自由,比如投票權、組織權、言論自由和罷工權——在過去和現在都是通過群眾壓力和鬥爭贏得的,而不是統治階級的仁慈換來的。

    美國對墮胎權的猛烈攻勢,揭露出華盛頓試圖佔據「民主」高地的笑柄。近年來,西方資本主義國家對公民自由和工會權利發起了一波又一波的攻擊。在形式上擁有資產階級民主的國家,資本主義國家機器本身並非是民主權利的保衛者。托洛茨基解釋道,如果工人階級尚沒有立即推翻資本主義的能力,他們就必須保衛資產階級民主,以反制法西斯主義或威權主義反動攻擊。「但是,工人不能用資產階級民主的方法(人民陣線、選舉聯盟、聯合政府等)來保衛資產階級民主,而要用自己的方法,也就是革命的階級鬥爭的方法。」(《簡析西班牙形勢》,1937年)。

    「好的獨裁者?」

    勞動人民永遠不能指望資本主義國家、法院、警察或資產階級軍隊來捍衛我們的民主權利。在西方資本主義國家存在的民主權利是鬥爭和社會中階級力量平衡換來的結果,而不是寫在法律或憲法中的東西。只有國際範圍的群眾鬥爭,並由恢復元氣的工人運動領導,為用真正的社會主義取代資本主義而鬥爭,才能確保真正的民主權利。這是唯一能夠結束戰爭和民族壓迫的力量。社會主義者堅決反對中國和俄羅斯等資本主義政權的奧威爾式的國家鎮壓,並站在這些國家的工人階級一邊,因為這些國家的工人階級是唯一能夠對獨裁政權真正展開鬥爭的力量。

    當北約需要土耳其批准瑞典和芬蘭的加入申請時,這些「民主」國家的領導人選擇毫無顧忌地討好冷血獨裁者埃爾多安,而他正在準備對庫爾德人發動新的戰爭,並打壓工會、婦女和LGBT+的權利。

    同樣令人驚嘆的雙重標準也表現於拜登最近訪問沙地阿拉伯,與獨裁者穆罕默德·本·薩勒曼(Mohammed bin Salman)握手言歡的消息。拜登在兩年前的競選活動中吹噓,他將把沙地阿拉伯視為「被放逐者(印度種性,pariah)」,但現在在對俄羅斯石油禁運、衝擊全球市場之時,他需要一項石油供應協議。布林肯在7月的任務也是如此,他需要說服泰國軍事獨裁者巴育將軍,因為華盛頓不希望看到泰國當局完全轉向中國一邊。

    清晰的分析

    中美帝國主義的衝突幾乎穿插到了世界各地發生的每一場運動和鬥爭中。我們去年在緬甸看到了這個因素,一方面,軍方發動的政變得到了北京和莫斯科的支持,而另一方面,一部分青年和工人發起了令人驚嘆的抵抗鬥爭和大規模罷工,不幸的是,他們開始期盼西方壓力,甚至所謂國際社會的干預來幫助他們擊敗軍政府。這是一個殘酷的幻想,在鬥爭中只能混淆視聽。同樣的情況以不同的形式發生在2019年香港的大規模民主抗議中,次年又在泰國發生。

    在新冷戰造成的全球環境變化中,這些經驗提供了重要的政治教訓。在上述例子中,某種兩害取其輕思想在運動中佔據了上風,使一部分群眾失去了方向,導致鬥爭急轉直下。同樣在印度尼西亞、菲律賓、馬來西亞、日本、台灣和韓國等國家,部分工人運動和左翼勢力也會因為這些複雜情況而迷失方向和分裂。當然,這對中國新生的工人運動也是一個警醒。

    冷戰中,兩個帝國主義集團利用已經很動蕩的世界局勢,並進一步推動兩極化,以獲取地緣政治上的勝利,這給工人和青年帶來了嚴重危險。即使沒有爆發另一場比烏克蘭戰爭相當或更嚴重的熱戰,情況也是如此十分危險。一個明確的展望、分析和綱領,拒絕兩害取其輕和民族主義,採取國際主義和工人階級的立場,堅定反對所有資本主義和帝國主義政府,這是確保被壓迫者的關鍵鬥爭不被反動傾向所破壞的唯一途徑。

    組織起來,共同行動,為社會主義而鬥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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