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國主義或政府都不是可靠的力量。伊斯蘭主義的沙姆解放組織及其盟友不會帶來出路
Per-Ake Westerlund 國際社會主義道路國際政治委員會
（本文首次發表於2025年3月12日）
敘利亞的動蕩和危機正在加深。上週發生的武裝衝突造成1500多人死亡。經濟處於自由落體式暴跌，90%以上的人口生活在貧困線以下。以色列和土耳其的武裝力量在敘利亞領土上建立了基地，並發動了襲擊。
12月，殘暴的阿薩德獨裁政權垮台，最初的欣慰和歡慶情緒如今蕩然無存。3個月後，臨時總統沙拉（Ahmed al-Sharaa）和他的「沙姆解放組織」（Hayat Tahrir al-Sham，HTS）領導下的新政權正面臨越來越多的批評。
它不是通過革命或內戰上台的。當HTS領導的部隊經由阿勒頗和霍姆斯向大馬士革挺進時，阿薩德的軍隊和警察剛剛四散潰逃。3個月後，阿薩德政權受到來自四面八方的擠壓，幾乎毫無進展可言。
HTS控制敘利亞西北部的伊德利卜地區長達十年之久，在貿易、貨幣、電力等方面依賴土耳其的支持。敘利亞新政府及其機構大多已從伊德利卜遷至首都大馬士革。其中包括總理、大馬士革大學新任院長、最大清真寺的伊瑪目以及沙拉的兩個兄弟。
自12月以來，伊斯蘭主義的沙拉一直把解除國際制裁、吸引外國資本視為其首要任務。據《經濟學人》報道，他提倡私有化和市場解決方案，「一位最近在大馬士革見到他的石油商說，他是一個徹頭徹尾的資本家」。
為了安撫西方帝國主義並保證穩定，同時也反映出其政權的相對軟弱，沙拉對少數民族的權利做出了承諾，包括參與政權。他還取締了阿薩德的主要收入來源——藥物「芬乃他林」（安非他命的前藥，一種在中東地區常見的被濫用藥物）的大量生產和銷售。
阿薩德的軍隊已經解散，其大部分空軍和艦隊被以色列轟炸摧毀。數十萬士兵失去了收入，如果他們開始動員起來反對新政權，就有可能成為前阿薩德軍官的新兵。
整個國家機器都遭到了清洗。《經濟學人》報道稱：「據估計，舊政權的130萬政府工作人員幾乎有一半被解僱。」
在安全和治安方面，新政權依靠不同的伊斯蘭主義民兵組織，其中有3萬名沙姆解放組織成員，他們是組織最嚴密的，但畢竟是少數。
新政權宣佈解散所有政黨，並承諾從3月1日起舉行選舉和成立過渡政府。但現在，新政權稱選舉將在四年後舉行，而過渡政府仍未成立。
伊斯蘭化的進程已經進行，但主要是在地方層面，在大學裡進行週五祈禱，一些學校開始實行男女生分校。伊斯蘭主義者當中的強硬派批評沙拉過於務實和緩慢。
麵包價格上漲8倍
據估計，超過90%的人口生活在貧困線以下。政府遵循新的「市場經濟」路線，削減了麵包補貼，使麵包價格上漲了八倍。
數十萬人失去了工作，其中大部分是前國家官員。但即使是那些還有一些積蓄的人，現金也極度短缺。在自動取款機前排隊需要幾個小時，而每個人最多只能提取30美元。
大多數家庭無法購買所需的食物。剩餘的國家僱員已獲得加薪400%的承諾，但這一承諾並未兌現。
長期內戰和獨裁統治摧毀了經濟。自2011年以來，國內生產總值下降了85%，出口下降了90%。石油和天然氣產量急劇下降，影響了出口收入和發電量。即使是首都大馬士革，每天的供電時間也只有幾個小時。
在2000萬人口中，有600萬人在戰爭期間逃往國外，700萬人成為國內難民。重建敘利亞的任務十分艱巨。據估計，450萬所房屋被毀，佔所有住宅的三分之一。各地的學校、醫院和基礎設施都需要重建。
對新政府來說，解除阿薩德時代的制裁迫在眉睫。迄今為止，歐盟和英國已經解除了部分制裁，但美國關於禁止與敘利亞進行任何任易的規定仍然有效。取消制裁是卡塔爾和其他海灣國家承諾提供資金的一個條件，這些國家支持伊斯蘭主義民兵反對阿薩德。
分裂的國家，失敗的國家
上週的武裝戰鬥和屠殺令敘利亞政權和民眾都感到恐懼。據敘利亞人權觀察組織稱，超過1500人喪生，數千人逃離家園，其中許多人逃往黎巴嫩。
幾天之內，國家安全部隊與前阿薩德支持者之間的槍擊和衝突升級。阿薩德軍隊的一名前指揮官Ghiath Dalla宣佈成立一個新組織「解放敘利亞軍事委員會」，並呼籲推翻政府。隸屬於新政府的伊斯蘭武裝在拉塔基亞沿海地區的村莊進行了大屠殺，該地區是阿薩德所屬的200萬阿拉維派少數宗教群體的聚居地。據敘利亞人權組織報道，他們手持基地組織旗幟，「襲擊了三個村莊」，殺害了數十人。雖然沙拉公開呼籲採取更加克制的行動，但其他伊斯蘭武裝趁機不分青紅皂白地攻擊阿拉維派。儘管阿拉維派與阿薩德同屬一個少數宗教群體，但在阿薩德的獨裁統治下，阿拉維派絕大多數人並不屬於阿薩德政權，他們全然無辜。
政府立即向該地區增派部隊，幾天後宣佈「軍事行動」結束。現在，政府一方面要防止拒絕交出武器、拒絕接受新政權的親阿薩德武裝力量採取進一步行動，另一方面還要兼顧控制著該國南部和其他地區的不同伊斯蘭武裝力量。
其他組織明白自己的能力不如沙姆解放組織，但不同意解散自己。《經濟學人》報道指出：「最近在大馬士革舉行的一次反阿薩德民兵會議上，沙拉提議他們在一個軍事委員會中分享權力。當然，他將領導該委員會，而HTS將佔據主導地位。其他人對此表示反對。」
帝國主義勢力
以色列對加沙的種族滅絕戰爭及對整個地區的侵略改變了中東的力量平衡。敘利亞政權更迭凸顯了這一點。敘利亞政權的「抵抗軸心」被打破了；同時在阿薩德倒台前，阿薩德的關鍵盟友真主黨因以色列對黎巴嫩的大規模轟炸、地面入侵，以及對真主黨高層的暗殺遭到了嚴重削弱。
在敘利亞，土耳其是HTS的「導師」，發揮著關鍵作用，但他們也通過所謂的敘利亞國民軍（一支由安卡拉控制的多達6萬人的部隊）發揮更大影響力。埃爾多安有兩重目標，一是粉碎敘利亞東北部的庫爾德族羅賈瓦地區，二是促進土耳其公司在敘開展業務。此外，土耳其在該地區和全球的地位也得到了加強。
內塔尼亞胡政府也利用阿薩德倒台的機會進軍。以軍被調往戈蘭高地——這是以色列自1967年以來佔領的敘利亞領土，隨後進入兩國之間的所謂非軍事區。以色列軍隊已經控制了距離大馬士革僅25公里的村莊。內塔尼亞胡謊稱動機之一是保護德魯茲宗教少數群體，甚至為他們中的一些人提供在以色列的工作。然而，德魯茲領導人並不支持這一新佔領，並強調他們並沒有要求這樣做。
HTS的新政府長期以來一直試圖避免對以色列進行任何批評，因為他們非常清楚以色列的軍事實力——但這並沒有妨礙以色列政府將HTS政權貼上「激進伊斯蘭恐怖主義政權」的標籤，從作為向敘利亞進軍的藉口。與在黎巴嫩一樣，以色列軍隊正在事實上的新佔領區修建防禦工事。因此，最近沙拉被迫對以色列的入侵發表評論。
以色列的行動對特朗普政府有著很大的影響；特朗普曾表示，無論內塔尼亞胡採取什麼行動，美帝國主義都會支持。在阿拉維派遭到屠殺和襲擊後，美國國務卿盧比奧卻表示美國政府「譴責激進的伊斯蘭恐怖分子，包括在敘利亞西部殺害人民的伊斯蘭聖戰分子」。他們也影響美國是否會解除制裁，或撤出駐在敘利亞東北部的軍隊。
3月10日星期一，新政權與庫爾德領導層之間突然宣佈達成協議，由沙拉和庫爾德人的敘利亞民主力量指揮官阿卜迪（Mazloum Abdi）共同簽署。協議的總體內容是將敘利亞民主力量以及羅賈瓦的民事機構納入新的敘利亞國家機構和軍隊——該地區的油田和天然氣田也一同轉交。
該協議預計將在「年底前」實施。但是，大馬士革和羅賈瓦之間至今仍在爭論一些未決問題。庫爾德領導人要求將其部隊作為軍隊的獨立單位，但雙方都沒有提到哪支部隊應該負責目前由敘利亞民主力量控制的霍爾營地，該營地中有著5萬名ISIS囚犯。而且，即使在協議簽署當天，土耳其及其指揮的敘利亞國民軍仍在繼續對庫爾德地區發動襲擊。
庫爾德領導人為什麼要與新伊斯蘭政府簽署協議？原因之一是庫爾德工人黨領導人奧賈蘭（Abdullah Öcalan）呼籲庫工黨結束在土耳其的武裝鬥爭。羅賈瓦的主要庫爾德武裝力量民主聯盟黨與庫工黨聯繫密切，很可能也會走上同樣的道路。達成協議也可能基於華盛頓的信號。美國依靠庫爾德武裝打擊伊斯蘭國，而美國也發揮一定作用以阻止土耳其對庫爾德武裝發動全面軍事打擊。如果特朗普向埃爾多安靠攏，庫爾德領導人就將尋找新政權中的盟友。此時，甚至以色列政權聲稱保護敘利亞少數民族的說法，也贏得了庫爾德領導人的贊揚。
庫爾德地區舉行了慶祝協議達成的活動，但不幸的是，這個協議並不值得慶祝。協議中唯一具體的積極舉措，是允許在一般情況下和在教學中使用庫爾德語。解散擁有6.5萬名士兵的敘利亞民主力量是安卡拉長期以來提出的要求。然而，融入HTS領導的半失敗國家並不能保證他們免受土耳其的襲擊，也不能為該地區人民的生活提供出路；更何況油田的利潤將由大馬士革控制。
協議中的難點同樣可能會導致新的危機和分裂。從歷史上看，信任大馬士革或耶路撒冷都會導致庫爾德民族鬥爭的慘敗。此前與埃爾多安達成協議的嘗試都以土耳其軍隊的新一輪攻擊、以及土耳其對所有被視為親庫爾德的政治力量加強鎮壓而告終。土耳其人民民主黨領導人德米爾塔什（Selahattin Demirtaş）在 2014年總統選舉中獲得9.7%的選票，但他自2016年以來一直在囚。
庫爾德斯坦和整個敘利亞的工人和窮人有著共同的利益，應該並肩作戰。有組織的防禦和武器應該由民主委員會控制。帝國主義或政府都不是可靠的力量，靠向伊斯蘭主義的HTS及其盟友也都不是出路。
敘利亞遭遇的毀滅是各路帝國主義帶來的惡果。敘利亞原為奧斯曼帝國的領土，1919年至1945年淪為法國殖民地。哈菲茲·阿薩德於1971年上台、建立了獨裁政權後，與蘇聯保持著密切關係，而斯大林主義垮台後，阿薩德又支持了1991年美帝國主義對伊拉克的戰爭。哈菲茲·阿薩德於2000年去世後，他的兒子巴沙爾·阿薩德上台。西方贊美這個「更加自由，承諾私有化」的領導人，但他即任後就加強了鎮壓，以遏制日益增長的不滿情緒。隨後，敘利亞與俄羅斯的關係更加密切，俄羅斯成為了敘利亞政權在2011 年革命與後續的敘利亞內戰中的主要盟友，最初的民主或左翼反對派團體紛紛被鎮壓或被迫流亡。
為了實現變革，工人、青年和所有受壓迫的人民都需要民主組織，呼籲國際工人的支持。在目前每天為溫飽掙扎的形勢下，這非常困難，更遑論人們還擔心新的武裝衝突和鎮壓。但在敘利亞，工會已經略有復蘇，例如教師們就組織了抗議活動，上周也有一些針對大屠殺的有限抗議。在鬥爭中，跨越種族和宗教界限、捍衛少數族群和民主權利即為前進的方向。
敘利亞的鬥爭顯然與該地區群眾的鬥爭息息相關——他們反對戰爭、獨裁、佔領和圍困，而這些罪行得到了所有帝國主義勢力的支持。華盛頓和北京都在支持獨裁者和戰爭販子。
過去15年來，中東地區爆發了許多起義和鬥爭，其中青年和婦女起主導作用；但隨後常常就是殘酷的反革命。工人和社會主義者的任務是吸取教訓。工人階級只能依靠自己的力量，必須組織起來，用社會主義、國際主義綱領武裝自己。
我們呼籲：
- 發動為工人、婦女、庫爾德人和所有被壓迫者爭取民主權利的群眾鬥爭。
- 建立跨越宗教和種族界限的民主防衛委員會。對武器和武裝團體實行民主控制。
- 對國家、警察和軍隊中的罪犯進行追責。
- 反對一切帝國主義干涉。停止轟炸，撤出所有外國軍隊。
- 停止對羅賈瓦的一切軍事攻擊。
- 對自然資源和關鍵經濟部門實施公有化和民主控制。
- 實施讓所有人都有住房和工作的重建，根據實際生活成本提高最低工資。
- 建立一個革命社會主義政黨，為國際社會主義而戰。
- 建設一個社會主義敘利亞，讓所有人在社會主義聯邦中享有充分的自決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