缅甸:革命如何才能胜利?

缅甸大罢工显示了击败政变的潜力。群众运动必须开始组织社会。

Geert Cool   左翼社会党(ISA比利时)

注:原文发表于3月11日

在敏昂莱(Min Aung Hlaing)领导的军事政变之后的一个多月,缅甸人民与军方之间的斗争仍在继续。罢工使日常生活陷入瘫痪。运动最突出的部分,正是2月22日和3月8日的大罢工。2月22日之后,军方的反应更加暴力,造成许多人死亡。

在这致命镇压的受害者中,最广为人知的是19岁的邓家希(Angel Kyal Sin)。她于3月3日在缅甸第二大城市曼德勒遇害,当时她穿着一件印有“一切都会好起来”字样的T恤。 3月3日,有38人丧生,这是迄今为止最血腥的一天。第一个遇害的是20岁的学生兑凯(Mya Thwate Khaing),她于2月9日中弹,10天后宣告不治。

这一系列运动的烈士和许多领导人都是年轻的女性。工人阶级处于运动中心地位:罢工一直是这场运动的主要武器,而且一再被证明是特别有效的。第一批参加罢工的工人是最近几年已经参与过罢工的部门的工人。在经历了一年的疫情危机之后,卫生工作者走在了最前列。2014-2015年,教师和年轻人采取了反对教育改革的行动,建立了一个更强大的教育联盟。在快速发展的纺织部门中,已经有了90万名工人,其中大部分是女性,她们已经在2019年为争取更好的工作条件而罢工。全球疫情和主要服装品牌对纺织品的需求下降导致了最近的裁员和新的抗议活动。

大罢工显示出工人击败政变的潜力。当工人把一切都停止的时候,军方的指令在哪里都行不通。要真正把军方赶下台,该运动本身就必须开始在大多数人民的利益和参与的基础上组织社会。这场革命运动的胜利将在国际上产生影响。正如这场运动见证了三指礼(一种手势,出自《饥饿游戏》,近几年在国际上成为支持民主的代名词)在国际上传播一样,强大且胜利的罢工运动的例子可以从缅甸传遍整个地区甚至更远。

大罢工

在2月22日大罢工前夕,发生了数次扰乱日常生活的抗议活动。例如,2月17日,人们假装汽车故障,使仰光等主要城市的所有交通陷入瘫痪。在村庄中,人们把树干横铺在马路上,以防止军队的车辆进入。

在抗议2月1日军事政变的第一阶段,卫生工作者和教育工作者起到了带头作用。他们进行了罢工,很快,其他许多部门也开始效仿这一做法。

缅甸并没有组织工会的悠久传统。工会都是在1988年反对军政府的运动中重新建立的,直至2011年才得以合法运作。总工会在2018年只有6.5万名成员,而缅甸总人口为5400万。部分激进的工会是在工人行动的基础上发展了起来的。例如,近年来增长特别迅速的服装行业就是这种情况,工人们开始要求提高他们的待遇。在2019年,工人们掀起了一场要求提高工资和改善工作条件的罢工。随后在2020年,工人们罢工反对任意解雇、针对工会成员,并争取疫情期间安全的工作条件。在目前抗议政变的整个过程中,工会不断壮大,新的工会不断涌现。

2月22日,数百万人参与了罢工。不仅在已经发生罢工的部门,而且在整个经济领域的所有方面。从铜矿、工厂到饭店和无牌街头小贩。一切都停下来3了,而且是全天候停罢。成千上万的人走上了所有城市和乡村的街头。这次大罢工发生于2021年2月22日,这个日期中有五个2,因此被称为“ 22222革命”。新闻网站Irrawaddy.com报导说,在第二大城市曼德勒,似乎每个居民都走上了街头参加示威。根据参加过1988年抗议运动的人的说法,上街游行示威中的规模比1988抗议运动这场历史性的动员还要浩大。即使在2002年至2012年期间为政权“安全”而人工修建的新首都内比都,也发生了罢工和示威。

如此广泛的罢工使整个国家陷入停滞。这是有效果的。银行工作人员采取的行动使政变领导人无法支付军饷,而他们迫切需要普通士兵的支持才能保住政权。数百名私人和公共银行的雇员加入了工会,并加入了公民抗命运动(CDM)。由于罢工,公司和政府几乎无法获得任何资金。这在某种程度上让人联想到1920年在德国发生的卡普政变,当时右翼政变策划者找不到没有罢工的印刷厂,因此无法印刷政变的官方公告。

当然,这并不意味着当局就此“完蛋”。军队领导层对镇压的加剧是绝望的表现,这可能是极其危险的。3月8日新的大罢工证实了这一运动的潜力和镇压的失败。如果两次大罢工不足以推翻政权,则必须召集无限期的大罢工。在一些部门,工人们自2月初以来就一直处于罢工状态。

公民抗命运动

公民抗命运动在该运动中起着重要作用,它从底层推动着反对军事独裁者的运动。这是形势的一个显著特点。以前,昂山素季领导的全国民主联盟通常被视为反对军方的中央组织。然而,它近年来的参政情况和与军队的合作削弱了自身的权威。抗命运动是由医护工作者、教师和其他工人发起的。他们在脸书上发起了公民抗命运动,有超过30万的追踪者。

在全球疫情危机也席卷缅甸之后,医护工作者处于一个特殊的地位。此外,该部门有一些工会组织。在教育部门,有一个相对强大的工会缅甸教师联合会,号称有10万名成员。抗命运动的规模甚至导致许多雇主和国际公司终止与政府的合作。缅甸运动和孤立政变的压力也促使像拜登这样的国际上的领导人发表反对军方的声明和实行制裁。

罢工的力量很重要,但与此同时,罢工委员会和区域行动委员会的组织也必须善用罢工的力量。在1988年运动中,罢工委员会和“人民委员会”发挥了重要的作用。现在也需要这样的机构。它们在那时很重要,以确保抗议运动不会被旧的“大鳄”(在这里指旧的既得利益者)骑劫。既然缅甸大多数人民都在寻找如何彻底摆脱军事政权的办法,该运动就必须建立和控制自己的组织和斗争手段。为2月22日罢工而成立的总罢工委员会是一个有希望的开端。不过,最好是在工作场所和社区的地方委员会的基础上设立总罢工委员会,这些委员会在国家一级进行协调,而不是从另一方面着手。

历史的教训——需要真正的变革计划

尽管民众对“无领导”运动等概念的幻想存在,但总是有填补领导层真空的趋势。如果工人和贫困农民不从下方填满领导层,总会有候选人从上方涌入。在1988年运动中,前总理吴努(U Nu)曾尝试这样做,但由于运动内部的一个新政党:全国民主联盟(NLD)的迅速发展,他的尝试遭到了阻碍。那个政党希望昂山素季(Aung San Suu Kyi)成为新的领导人,她是前自由斗士昂山的女儿,并恰好在那个时候回到仰光。

如今,昂山素季的处境与1988年的吴努相似。她的全国民主联盟在组织抗议活动中没有发挥核心作用,而它所属的政权显然已经失败。然而,由于群众运动缺乏政治表达,以及其在镇压的过程中获得的权威,使得全民盟重新站稳了脚跟。3月2日,由全民盟议员组成的委员会成立了缅甸联邦议会代表委员会(CRPH)的内阁。这是一个由四名部长组成的替代政府:三名全民盟政治家和一名独立学者、医科大学的校长、在仰光应对新冠肺炎的斗争中发挥核心作用的苏维索(Zaw Wai Soe)博士。苏维索随即呼吁所有公务员加入公民抗命运动。公民抗命运动明确要求承认CRPH,这实际上将主动权交回全国民主联盟。

人民对CRPH存有幻想是正常的,抗议运动对释放所有政治犯的苏求是正确的。然而问题是,CRPH提出了什么政策、对付军队应采取什么战术、如果政变领导人被赶下台,将采取什么替代方案?恢复以前的状况不足以回应民众的担忧。例如,人民将不接受与军方合作。

为了赶走军方,必须在政治上而且在经济上进行斗争。在1988年后席卷全球的私有化浪潮中,军方上层发挥了积极作用。许多重要的公司都掌握在军方手中,包括缅甸经济公司(MEC)或缅甸经济控股有限公司(MEHL),它们在私有化浪潮中收购了缅甸经济中一些有利可图的部分。这一点在这场运动中是一目了然的:例如,缅甸啤酒(Myanmar Beer)生产的啤酒或来自电信运营商MyTel(都是MEC的一部分)的产品正受到大规模抵制。

抗议运动需要一个真正赋予人民权力的方案。这不仅意味着民主选举,而且意味着人民对关键经济部门的控制,以实现对全国所有财富的民主规划。即使CRPH这个机构在运动的压力下不得不采取比全国民主联盟以前倡导的更为激进的姿态,这种情况也不会通过CRPH实现。与军队合作的政策失败了,因此全国民主联盟必须放弃这一点。但是,即使那样还不足以带来根本性的改变。

国际反应

运动中有一点是不言而喻的,即团结在国内和国际上都是重要的。抗议运动对民族问题和该国许多少数民族的权利持一种友好的态度。示威者用英文的抗议标语,明确呼吁国际社会团结一致。他们面向的不是国际机构和外国元首,而是特别关注早前泰国和香港群众运动的普通民众。在运动中普遍存在着对美国的幻想,但是目前这种幻想在运动中似乎还很微不足道。

外国资产阶级元首从未对缅甸的大多数人民表现出任何兴趣。昂山素季在早年获释后,全国民主联盟宣布将参加2012年45个席位的补选,而外国公司与政要涌入缅甸,以期争取有利可图的商业交易。在1988年私有化和经济开放之后,人们已经清楚地认识到,需要获取一些东西:例如,道达尔(Total)、雪佛龙(Chevron)和泰国国家石油股份有限公司入股了缅甸国家油气公司。

在昂山素季接任政府职务时,希拉里·克林顿等政客争先恐后与昂山素季进行对谈。《华尔街日报》当时指出:“缅甸的潜力太大,让一些投资者无法忽视。作为亚洲最后一个大型前沿市场之一,缅甸盛产石油、天然气、木材和宝石,有可能成为大米和海鲜的主要出口国。(《各公司将缅甸视为下一个前沿》,《华尔街日报》于2011年11月30日报导)。

此外,美国和欧洲想限制中国的影响力。2010年,中国在缅甸的投资已经达到了123亿美元。中国政权希望通过缅甸进入印度洋,这对“一带一路”倡议很重要。如今,军方高层正拼命试图争取中国支持政变一方,就像在1960年代建立了以毛时期中国为模板的独裁政权一样。中国政权拒绝谴责政变,并将其称之为“内阁改组”。然而,中国驻缅甸大使陈海也不得不承认,目前的局势“完全是中方不愿意看到的。”

毫无疑问,陈海这样说意味着中共政权不希望看到该地区出现群众抗议活动。作为缅甸重要贸易伙伴的新加坡,其外长说,他希望亚洲集团东盟(ASEAN)能够发挥“谨慎的建设性作用”,促进缅甸“恢复正常和稳定”。印度总理莫迪过去与陆军总司令敏昂莱保持着良好关系,现在他对印度东部邻国的事件尽力保持低调。

尽管帝国主义和地区大国对军事政变策划者的态度可能有所不同,但他们的共同点是,他们希望尽快结束群众运动。

现在该怎么办?

当前的运动显示了工人阶级的力量,即使在一个大多数人口从事农业的国家也是如此。工人阶级在行动中起着主导作用,吸引了农村人口的支持。他们主要是为了民主诉求和反对军事独裁而示威,但很明显,每一项民主诉求很快就会具有社会革命的性质。打破军方高层的权力,也必然意味着打破其经济地位,挑战整个体制。

从1988年开始的对私营企业和外国公司开放经济,并不意味着大多数人口都会获得社会方面的改善。整个制度必须受到挑战。只有对社会进行社会主义改造,才能使运动的诉求得到真正的落实。为此,包括自然资源在内的关键经济部门必须国有化。不是像1963年后发生的那种由高层小集团操控下的国有化,而是在人民民主控制下的国有化。

要指引这一运动,就必须讨论提出什么诉求,以及替代目前以军队为中心的体制。工作场所、居民区和村庄的罢工委员会和行动委员会必须民主地讨论下一步的抗议活动,并尽可能地组织起来。这样的委员会对于组织反对镇压的自卫也是必要的。这些委员会应在地方和国家一级进行协调,同时还负责管理工人和穷人日常生活的关键方面,如食品、医疗和其他紧急需要的分配。一个明确的运动纲领和领导,将吸引普通警察和士兵站在人民一边。这些运动的民主机构可以为不同类型的社会奠定基础。由工人阶级、农村人口和被压迫者通过这种民主结构选出的国民代表大会可以商定一项从根本上改变社会的计划。

在这一阶段的运动中,最紧迫的步骤是它的结构以及对各种要求和替代方案的讨论。这两个因素是相辅相成的:一方面,组织这场运动必然会引起对其内容的讨论;另一方面,要改变社会,就必须发展实现这一改变的杠杆。像国际社会主义道路的成员一样,革命者当然会在这一过程中发挥积极作用,倡导社会主义变革。在群众运动中,社会主义纲领可以迅速找到广泛的听众,但是需要一个革命组织来发展它,完善它并将其引入运动中,从而使其成为现实。

当运动以联合斗争回应每一次分而治之的企图时,运动就更为强大。这意味着对民族诉求和敏感问题的关注至关重要,在这样一个拥有135多个民族的国家尤甚。从1960年代在奈温(Ne Win)时期驱逐数十万泰米尔人到该国西北部,到罗兴亚(Roginya)穆斯林遭受迫害,军事政权长期以来都有针对少数群体实施暴力的传统。自2015年以来,这种迫害已经推向极端。

昂山素季领导的全国民主联盟一直是压迫少数民族的同谋。抗议运动必须对此予以反击。将作为主体人口中的缅族工人和被压迫者与掸族、克伦族、若开族、华裔聚集在一起,可以使该运动更加强大。这种团结要求尊重和承认自决权。虽然我们不赞成简单地挥舞国旗或区旗,但在2月22日的大罢工期间,不同少数民族的旗帜明确由运动人士扛着,这本身是积极的。一个承认自决权的方案可以塑造这种团结斗争的本能,从而有力进一步加强所有族裔群体共同运动。

这些是我们社会主义路线的一些核心要素,目的是要推翻资本主义,并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实行民主计划经济的社会主义社会,在这个社会里,国家的巨大财富,以及创造性的青年工人阶级的巨大潜力,可以充分利用,造福全体人民。这一步将立即在该地区和世界其他地区吸引大量受众。

我们是怎样走到今天这一步的——缅甸历史

要了解当前的情况,回顾一下历史背景的某些方面非常有用。

从英国殖民地到独立

今天构成缅甸的地区曾是英国殖民地,并且是印度的一部分。英国人精通分而治之的方法,使当时被称为缅族的大多数人处于不利地位。反殖民的抵抗在学生中尤为强烈,迫使英国人在1937年将缅甸划定为一个独立的殖民地,而不是印度的一部分。

在缅甸抵抗英国殖民者的斗争中,最著名的领导人之一是昂山素季的父亲昂山(Bogyoke Aung San)。1960年代的独裁者奈温(Ne Win)也是另一名主要斗士。反殖民斗争的领导局限于民族主义的视野,对大多数人的社会状况没有基本的解决方案。社会议题只在口头上提出,而没有为此付诸行动。

昂山(Aung San)是1930年代缅甸共产党的创始人之一,但在第二次世界大战中,他和其他人毫不犹豫地支持日本对抗英国。战争期间占领缅甸的日本站在法西斯一方,继续残酷征服当地居民,然而他们以英国人至少已经走了来“合理化”这些。敌人的敌人是我的朋友,成为了与亚洲法西斯主义结盟的理据。正是在日本占领下,从缅甸到泰国修建了“死亡铁路”,这一行动造成数万人死亡,后来这一铁路因小说《桂河大桥》而成名。

日本后来抛弃了缅甸的傀儡政权,不满其过于顽固、坚持要保持一些独立性,再加上盟军在世界大战中的推进,使得昂山和他的民族主义者改变了阵营。他们成立了“反法西斯组织”,后来改名为反法西斯人民自由同盟。他们转而抵抗日本人,并开始与英国人谈判。1945年,英国人重返缅甸,但已经不能再扮演同样的经济和军事角色。美国和苏联从战争中崛起,成为占主导地位的世界强国。此外,反殖民的抵抗并没有消失。

作为殖民地起义浪潮的一部分,缅甸在1946年发生了大罢工。大英帝国不得不同意其独立。1947年1月,昂山与英国签署协议,在年内实现国家独立。但在1948年1月4日正式宣布独立之前,昂山被暗杀。对许多缅甸人来说,昂山仍然是独立斗争的英雄。毕竟,他没有机会参与在独立后的混乱之中,这反而强化了他的形象。

昂山和其他民族主义者在一些基本问题的立场上特别模棱两可。1947年的《彬龙协议》定明,缅甸将是个保障少数民族权利的联邦,各少数民族有权在十年后脱离联邦。然而,主张立即独立的克伦人却没有被包括在协议中!昂山的继任者吴努试图建立一个强加于少数民族的单一制中央集权国家。这导致了今天仍然在缅甸国内进行的民族游击战。

另一个基本问题是缺乏替代资本主义的方案。民族主义者声称主张将部分产业国有化的“社会民主政策”。然而实际上,这是政府和大型外国公司对工业的共同所有权。大米出口从未恢复到战前水平。经济越陷越深,军队得到的资源却越来越多。到1950年代末,政府开支的30%用于军事。

这就是1962年奈温将军发动军事政变的背景。试图建立一个稳定的独立的资本主义缅甸在帝国主义时代是没有机会的。

基于中俄模式的军事独裁

奈温将军周围的部分军事领导层寻求出路摆脱僵局和不稳定。他们依靠城市中被摧毁的中产阶级和农村人口。他们把目光投向1949年毛泽东在中国的模式,这种模式本身是基于俄国的斯大林主义,而不是1917年的布尔什维克模式。这不是为了建立“社会主义”刻意作出的选择,而是平衡各阶级以实现更大的稳定。官僚计划经济的要素与“秩序与纪律”制度相结合,在这种制度中,民主权利(包括少数民族的权利被丢到一边。在缅甸社会主义纲领党(BSPP)的领导下,缅甸建立了一个一党制国家。

在奈温政权统治下,所有外国公司、银行和大型企业都被国有化。资本主义被消灭了。统治者们声称在走“缅甸的社会主义之路”,但这是对社会主义的歪曲。这是模仿了苏联和中国的斯大林主义,并辅之以佛教修辞和民族主义。一小部分精英掌握了全部权力,而反对派则被镇压。

奈温政权组建了一支令人印象深刻的军队。最初,该政权在农村得到了广泛的支持。它取消了所有农民对银行的债务、政府向农民提供贷款、从捷克斯洛伐克进口拖拉机以及其他措施,确保了这一支持。教育也得到了加强;到1986年,86%的男性和74%的女性能够读写。

但是,与此同时,农村和工业发展之间的矛盾仍然存在,民族问题没有得到解决。该政权对现存矛盾的唯一反应是镇压,并结合极端民族主义和仇外心理。经济孤立和官僚控制下的非常原始的经济计划阻碍了任何进一步的发展。

当原材料价格在1980年代开始下跌时,这种局面变得无法维持。奈温令货币贬值,通货膨胀率冲高到200%至500%之间。这就是1988年起义的背景。

1988年的学生起义和大罢工

1988年3月,一名学生被军队杀害。仰光大学随即爆发抗议活动。警方以致命压制予以回应,41名学生在被带进监狱的过程中因窒息死在警车内。随后的抗议运动将威胁到该政权的生存。

整个春天和夏天都有要求民主、经济改革和起诉军事杀人犯的大规模抗议活动。学生们得到了工会成员的支持,他们在公司里成立了工人委员会。僧侣和公务员采取了行动。

奈温试图通过辞去党魁一职,并承诺就一党制举行全民公投来平息抗议活动,然而他继续在幕后牵线搭桥。抗议活动还在继续,而且越来越多。

1988年8月8日,大罢工使该国陷于瘫痪,数百万示威者走上街头。数百人受伤和死亡。但是起义继续进行,包括示威、罢工和暴动。政权面临着越来越大的压力,只能通过利用其他族裔的士兵来对付示威者才能进行镇压。为了维持士兵对政权的支持,军饷增长了45%。在抗议的压力下,当局承诺进行经济改革。

这些声明受到了欢迎,但示威活动仍在继续。8月底又发生了一次无限期的大罢工。在几个乡镇,“人民委员会”控制了局面。将军们无能为力,街道被人民接管了。问题是缺乏协调和替代性领导层。起义缺乏自己有组织的渠道和政治领导,无法用民主的社会主义纲领武装起来。

一些知名人士响应了这一运动。大多数人支持昂山素季,这个在运动中意外冒起的领导人。她刚好从英国回到缅甸照顾生病的母亲。由于她父亲的权威以及她与军事政权没有任何联系,加上缅甸民主派过去的领导未能带来变革,昂山素季成为了理想的象征。

一个新政党为了选举而成立:由昂山素季领导的全国民主联盟。全国民主联盟在全国各地都得到了广泛的支持。然而,该党的替代方案却一点也不明确。从一开始,昂山素季就强调与军政权“团结”和“对话”的理念。独裁政府的让步不是为了对话,而是为了争取时间重新控制国家。政权唯一的“意识形态”始终是维护自己的权力。

1988年以后的变化

由于革命仍未完成,军方得以将事情重新交回他们手中。重要的反对派领导人被捕。一个与奈温亲近的新强人苏貌(Saw Maung)出现了。新的军事领导层改名为SLORC(国家恢复法律和秩序委员会),后来更名为国家和平与发展委员会(SPDC)。SLORC删除了所有对社会主义的修辞,并将国家更名(英文名从此前的Burma更改为Myanmar)。1990年的选举结果是全国民主联盟获胜(该党赢得了60%的选票),但在那时,在主要抗议运动结束后,军方领导层已经恢复了自己的地位,他们不承认选举结果。

军事独裁得以恢复统治。但是,经济上则发生了重大变化:缅甸向对该国丰富的自然资源表现出兴趣的外国资本家开放。泰国公司得以在大型柚木林中大赚特赚。后来,日本、新加坡、中国等地的公司纷纷跟进。石油公司被卖给了几家公司,包括法国道达尔公司、美国雪佛龙公司和泰国国家石油股份有限公司。在私有化过程中,将领们确保了自己的经济地位。

“新经济政策”没有产生预期的结果。基础设施的缺乏、腐败以及在已经被帝国主义列强统治的资本主义世界市场上无法立足,都起到了一定的作用。它导致了高层的紧张局势,并辅之以来自下层的新一波抗议。2007年,群众针对不断上涨的能源价格采取了一些行动。这发展成由佛教僧侣领导的全国示威。这次抗议也遭到镇压,至少有31人丧生。

2010-12年大选与国际关系的开放

与1988年一样,政府对2007年的运动也以选举承诺作为回应。同样,这些选举只会在几年后才会举行。1988年以后,直到1990年才举行选举。2007年的运动之后是2010年的选举。这些选举完全由军方控制,因此被全国民主联盟抵制。在2012年的补选中,全国民主联盟获得了45个席位(664个席位中的45个)。全国民主联盟在1990选举中第一次参加并且得到了41个代表席位。登盛(Thein Sein)的联邦团结发展党(USDP)是军方的政党。

在被软禁多年后,昂山素季进入议会,并同意与军方组建联合政府。军方仍然可以接受全国民主联盟作为次等的合作伙伴。昂山素季为其打开了此前一直关闭的国际大门,此外,全民盟参政是阻止该国国内抗议的有力武器。全国民主联盟最大的弱点再次是缺乏替代方案:该党有奉行新自由主义政策,旨在服务大企业(包括军方及其代理人所经营的公司)的利润。此外,它支持对少数民族的镇压,全国民主联盟在话语上也日益民族主义。

在2015年的选举中,尽管1/4的席位归于军方,但全国民主联盟还是赢得了议会多数席位。全国民主联盟组建了一个不包括登盛和USPD的政府,但继续与军方合作。2020年的选举确立了全民盟的地位,全国民主联盟在席位方面略有增加。这一胜利显示了民众对军方的强烈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