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際社會主義道路ISA國際委員會於2022年12月8日會議同意本文件
導言
- 在僅僅三年的時間內,從上次ISA世界大會以來,新冠肺炎和烏克蘭戰爭這兩次歷史性的地震事件已成為具有支配性轉折點,表達並極大地加劇了世界資本主義的矛盾。它們在2020年代初有效地給這個時代打上了新的烙印,隨著全球化的新自由主義積累體制的崩潰,以及資本對加強對民族國家的依賴,逐漸轉向退縮。過去的單極體系已經讓位給越來越具有雙極性的體系,美中相互爭霸的激烈升級在“新冷戰”中得以體現,監督了世界關係的極化和世界在兩大支配帝國主義陣營之間的分裂,而其中一部分複雜但持續的過程,是全球化的主要趨勢之一,即分離的部分過程。
- 第三次全球化的結束,轉而產生了地緣經濟分裂和“新冷戰”,不僅反映了繼2007-2009年金融危機和大衰退之後,新自由主義資本主義普遍危機的新階段。隨著國家統治階級逐漸退縮,試圖通過重新圍繞國家和帝國主義集團進行重合以平衡自己的地位,世界關係的質變反映了新自由主義反革命歷史進程的質的突破。資本家階級為了加深積累而對工人階級發起的資本家階級戰爭,已經導致資本主義系統在所有領域面臨越來越深層次的不穩定,引發大規模的幻滅和激進化,並在相互關聯的危機和生活條件惡化的背景下,產生了日益增長的階級極化。革命進程已經推翻了政治體制,一次又一次地迫使統治階級采取防禦性的立場。中央戰略性資本主義機構已公開質疑“新自由主義”,意識到他們的歷史進攻在經濟和社會不穩定方面是不可持續的。統治階級不能通過任何替代的積累體制從根本上恢復他們的系統穩定。資本主義政府將不斷受到壓力,在“凱因斯主義”和“新自由主義”政策的混合中操縱,包括實行緊縮和私有化政策,並得到國家鎮壓的支持。然而,主要的問題在於,“市場”不能再從整體資本主義利益的角度成為主要的神聖考慮因素:國家資本主義特徵將更加突出。
- 儘管在疫情高峰期,財政和貨幣的資本主義措施已經成功避免了全球大蕭條,但這些措施卻導致了通脹危機和零利率政策的結束。世界經濟可能正處於進入新一輪衰退的路上,美國、歐洲和中國的產品增長同時放緩。資本主義政府被牽扯在越來越多的巨額債務中,處於更加危險的位置,試圖實施財政擴張措施以抵消衰退趨勢,這些措施本身反映了世界經濟中長期以來持續存在的基本蕭條特徵。烏克蘭戰爭的影響推動了一場能源危機,增加了資本對化石燃料的渴求,而氣候危機則反映了資本主義的基本生態矛盾,已經進入了一個明顯更加激進的階段,也是一個主要的破壞因素,同時威脅著更嚴重的水和食品危機、戰爭,以及越來越多的難民潮。
- 面對不斷加劇的不穩定局勢,許多傳統資產階級政黨在政治“中間”社會基礎崩潰的情況下,自由主義的虛假承諾失去了民眾的吸引力,資本主義國家向波拿巴主義的轉變進一步得到了肯定。資本主義成功地在一方面克服了斯大林主義,在另一方面使工人運動感到迷茫、零散和瓦解,仍然在政治上造成嚴重挑戰,使發展社會運動時存在政治上的困惑和混亂。一些新的左派參照點和社會民主主義的元素,在左翼民粹主義和軟性改革計劃的呼籲下崛起,幾乎剛進入傳統社會民主黨留下的真空中,就被迅速揭示出在資本主義體系危機面前的政治弱點。左派的弱點,包括工人工會,意味著極右和遠右力量的復興帶來了更大的空間,他們伪装成右翼民粹主义的变体,威胁到暴力反应的出现。
- 然而,這個時期不可避免地被大規模激進化過程所特徵,儘管大多數類別合作的工會官僚體系帶來了巨大的障礙,但工人階級的 militancy 有了重要的增加。尤其是在廣大的青年中,一種左傾和叛逆的趨勢正在發展,挑戰工作和生活條件,以及國家和整個社會的壓迫,同時承認基於資本主義保證的反烏托邦未來。後者不僅得到了轉向“反系統”和“反資本主義”意識的社會運動的共鳴,甚至在資本主義者的評論中也玩弄了“後資本主義”的模糊想法。我們仍然看到,在一方面,工人階級和青年的意識、組織和領導,以及另一方面的客觀情況之間存在歷史性的差距。意識的發展是一種結合的和不平衡的發展 – 儘管對“系統”的普遍憎恨和抵抗,對替代方案的理解和如何組織爭取它的認識很少。這些因素在重建工人運動中呈現出潛在的挑戰,但它們也創造了尖銳變化和爆炸性發展的基礎,這些都是我們在過去時期所看到的。
- 这种趋势是对女性和LGBTQ人群特殊压迫、种族和民族压迫以及气候和生态危机的反应所支撑的。运动表达了一种从最近的经验中国际学习的倾向,毫无疑问,人们也在努力挖掘历史经验中的财富,以期重新唤起大规模的集体记忆。在这个“混乱时代”、极化、革命和世界体系中的反革命的发展进程中,社会主义和马克思主义力量面临着新的挑战和机遇。
帝國主義間衝突尖銳化
烏克蘭戰爭
- 12. 俄羅斯帝國主義對於烏克蘭的殘暴入侵導致了數以萬計的傷亡,包括軍人和平民,還有百萬計的難民與大量基礎建設的破壞。自2014年克里米亞被佔領並成立了由普京政權支持的頓涅茨克和盧甘斯克“人民共和國”起,武裝衝突已升級為一場全面戰爭,看起來將持續到2023年甚至更長時間。這已經成為了歐洲自二次大戰以來最重要的戰爭,並且成為世界關係的一個主要轉折點。
- 13. 烏克蘭戰爭,正如我們一開始提到,是不能在脫離新冷戰的大背景的情況下真正理解的。新冷戰反映了中美帝國主義在危機的背景下,為爭奪主導權而進行激烈的資本主義競爭。雖然在21世纪初,普京與西方帝國主義合作,但越來越多的合作變成了競爭,俄羅斯和西方帝國主義在前蘇聯地區爭奪影響力,特別是在歐盟和北約向東擴張的情況下。這經常以起義的形式爆發,即「有色革命」,其中流行的不滿被統治精英中相互對抗的派別利用來推動自己的利益和他們偏好的帝國主義盟友的利益。這些衝突及其後果常常導致更尖銳的衝突,如2008年的俄羅斯-格魯吉亞戰爭,以及2014年的克里米亞併入俄羅斯和頓巴斯戰爭的開始。
- 14. 2022年2月,在西方和俄羅斯帝國主義加強挑釁的一段時期之後,普京采取了行動。一方面,他看到美中之間的沖突陷入僵局,美國從阿富汗撤軍和歐盟內部分裂顯示出的美帝國主義的虛弱,而另一方面,他自己在維持阿薩德在敘利亞、盧卡申科在白俄羅斯和托卡耶夫在哈薩克斯坦的統治方面取得的成功,以及與習近平達成的顯然的“無限制”協議,普京利用機會窗口,試圖重新確立俄羅斯在其“勢力范圍”內的主導地位。今年對於烏克蘭戰爭本來是預期為其新的高峰,卻成為了俄帝國主義的嚴重挫敗。美國抓緊這一機會,試圖重新將自己確立為北約的「領袖」,並將主要西歐國家和澳洲、日本、南韓等國更加緊密地綁在其冷戰「陣營」內。其打算要狠狠擊敗俄羅斯,來進一步在國際舞台上孤立中國。實際上,美國正在利用這個機會在自己的利益下對俄羅斯進行代理戰爭。美國利用惡性經濟制裁,並向烏克蘭政府和烏克蘭抵抗力量提供武器,以對抗入侵,旨在打擊俄羅斯,並藉此削弱中國,於此同時將對中國的經濟與科技戰升級。
- 最近的發展確認了我們的分析——這場戰爭最主要的性質是帝國主義陣營之間的衝突。衝突升級的威脅和俄方的虛弱有可能在某一點引發內部反抗。同时,这场战争也是一场国防战争,其中民族自决权也受到挑战。普京甚至引用并责怪列宁和布尔什维克党为乌克兰作为一个现代国家的存在,正确地对比了他们对被压迫民族自决权的捍卫与斯大林主义政治反革命所采取的反革命社会沙文主义手段。普京对此只是感到遗憾,认为斯大林主义政治反革命没有进一步加强对民族的压迫。最终,乌克兰的民族自决权将继续受到俄罗斯帝国主义和西方帝国主义的挑战和削弱。这里有争取民族自决权的因素,但也有争夺一个强大、有竞争力的国家的因素。真正的自决权无法在资本主义基础上实现。如果乌克兰在北约的支持下赢得这场战争,它将成为西方帝国主义的前哨。而在這個情形下,俄帝對於烏克蘭的殘暴入侵、壓迫和佔領繼續激發起烏克蘭人民的抵抗,來保護家園和捍衛其合理的自決權。這是一種態度上的戲劇性轉變,可以在5月份對生活在烏克蘭(克里米亞和2月份前的DNR/LNR除外)的人的調查中看出來。如果在2月24日之前,有34%的烏克蘭人對俄羅斯持“積極”的看法,這本身是一個顯著的下降,因為2014年前這個數字高達90%,而在5月份,只有2%的人表達了積極的態度。核心問題是現在缺乏獨立的工人階級力量來同時反對反動親西方的澤連斯基政權,並將群眾情緒導向真正的民族獨立鬥爭,而這意味著與資本主義劃清界線以及反對一切帝國主義介入。未來數年數月在該地區內肯定會發生動盪事件,現在缺乏獨立的工人階級運動,不代表未來不會產生。
- 俄軍在開戰的頭幾月裡透過攻城戰在烏克蘭東部和南部地區獲得緩慢的進展,然而後來戰爭的天平戲劇性地倒向了北約支持的烏克蘭軍。這始於9月6日的烏克蘭反攻,烏方奪回了東北部哈爾科夫周邊地區的大片失地。此後,烏克蘭在東部和南部都取得了進一步的戰果。
- 烏克蘭反攻勝利的原因,包括俄軍戰線過長且士氣低落,而烏軍則有持續的新兵補員,並戰意高昂。毫無疑問烏方的士氣要高得多。這當中很大程度是烏軍真誠渴望保衛家園、家庭及社區,絕大部分烏克蘭熱民都拒絕俄軍侵略——固然北約的支援無疑也強化了烏軍的決心。調查公司蓋洛普(Gallup)最近的民調顯示,四分之三的烏克蘭人認為國家應該繼續戰鬥,直至打敗並趕走俄軍為止。因此有大量年青志願者、游擊隊或內應每天積極破壞俄羅斯的軍事部署。
- 這些並不是烏克蘭取得進展的唯一因素。美國和北約國家對烏克蘭部隊的決定性軍事支持也是其中一個因素,包括提供HIMARS系統和使用美國/英國情報,這使得烏克蘭人能夠以高度精確的方式攻擊遠離前線許多英里的目標。
- 許多西方政府已經承諾向烏克蘭政府提供超過1000億美元/歐元的軍事、財政和「人道」援助。這包括北約國家在如此短的時間內向非北約國家轉移武器裝備的最大規模。僅美國自拜登上任以來已經承諾提供249億美元的軍事援助。截至去年12月,來自歐盟國家的援助已經超過了來自美國的援助。這些援助包括長期援助,反映了西方帝國主義將烏克蘭納入歐盟/北約區域的長期承諾。以補助金、貸款和政府擔保形式的非軍事援助都有條件,而且在十年內需要大量償還。
- 在某個階段,支持澤倫斯基和其政府的國家團結可能會開始削弱,特別是如果戰爭拖延,西方的支持減少,並且戰鬥重新返回2月24日的邊界。這場戰爭引發了與1990年代相當的經濟崩潰 – 據估計,2022年GDP將下降超過30%,失業率也接近30%。
- 澤倫斯基向西方強國呼籲軍事和財政援助,卻使烏克蘭成為歐盟、國際貨幣基金組織和其他機構所強加的債務償還和貸款條件的人質。即使在電力基礎設施的可怕破壞之前,重建成本就已經估計為3500億美元。預計烏克蘭2023年的預算赤字將超過380億美元。自從戰爭開始以來,烏克蘭已經同意接受接近1,000億美元的貸款和補助,其償還期望至少持續十年。作為回報,資本主義的禿鷹們正盤旋。為了鼓勵西方投資,勞動法已經修訂,零工合同已合法化,養老金改革已取得進展,政府雇員的薪資水平在通脹率達到23%時被凍結。
- 在戰爭開始時暫停的私有化進程於10月重新啟動,將800家國有企業轉移到國有財產基金,其中許多將在“新簡化條款”下進行私有化。11月初決定將五家工業巨頭(生產軍用引擎、車輛和電力基礎設施以及兩家石油公司)有效地國有化,轉移到國防部的控制之下,路透社稱其為“戰爭對大企業最具戲劇性的干預,觸及到與泰坦級大亨相關聯的公司,澤倫斯基的團隊長期以來一直試圖削弱這些大亨的政治力量”。這被認為是支持戰爭努力的必要舉措,但是沒有工人階級的介入,特別是通過工人控制,這一舉動可能會使軍方變得更加強大,在工業經濟中占據重要地位。
- 普京政權發動戰爭是一個重大的錯誤判斷,暴露了克里姆林宮的波拿巴主義小集團的孤立無援和武裝部隊的狀況不佳。最初的抗議活動,主要由年輕人發起,由於領導力不足和大規模鎮壓迅速平息,數十萬反對戰爭的人逃離了該國。
- 俄羅斯所面臨的軍事逆轉增加了克里姆林宮的壓力。九月中旬失去對哈爾科夫地區的控制加劇了強硬派的“戰爭派”的憤怒,這迫使普京採取了新的、不顧一切的步驟,即在俄羅斯佔領區進行軍事化的假公投,並立即將這些地區併入俄羅斯,動員數十萬名“後備軍人”。
- 動員標誌著一個特定的轉折點,將戰爭的現實帶回了更廣泛的俄羅斯社會。新的抗議浪潮席捲全國,母親和妻子反對徵召他們的“男性”,特別是在非俄羅斯族裔人口較多的地區,如高加索的車臣和達吉斯坦,以及西伯利亞的布里亞特。數十個徵兵辦公室遭到了燒瓶襲擊。被動員的人持續抗議,有些情況下出現大規模的逃亡和拒絕作戰。儘管政權成功鎮壓了第一波抗議浪潮,但這波新的浪潮可能會隨著時間的推移而增長。根據獨家為克里姆林宮進行的民意調查,希望戰爭繼續的俄羅斯人比例從7月的57%下降到11月的25%,希望和平談判的比例從32%上升到55%。
- 不滿情緒將被經濟形勢加劇。制裁措施基本上使俄羅斯與西方主導的全球經濟分離。然而,它們並未扼殺俄羅斯的財政和其發動戰爭的能力。進口崩潰、資本管制強化卢布,以及油氣价格的上涨,使得俄羅斯2022年的经常账户盈余增长了86%,达到2270亿美元。这使得政权得以取代至少一些离开的外国公司,并加强与其他国家的贸易,特别是与土耳其、印度和在某种程度上与中国的贸易。然而,GDP在2022年下降了约3%,并且不太可能在2023年增长。自2008年以来,实际工资下降的趋势已经加快,已经下降了15%以上。
- 无论战争的结果如何,普京在2022年的事件中地位已被极大削弱。他越来越被迫进行快速变革——他在10月份任命的臭名昭著的阿玛格军事将领负责指挥俄罗斯在乌克兰的部队,但在一月份,他已经被其失败的前任格拉西莫夫将军取代。越来越多的是,强硬派和军方指挥之间的争执以及瓦格纳雇佣军部队与官方军事结构之间的争执正在公开化。
- 普京是否能夠成為一個“無能的”總統現在將取決於事件的發展。如果戰爭拖延下去,並且動員、親屬和普通民眾的抗議活動增加,我們可能會看到一場更普遍的起義,就像在白俄羅斯和哈薩克斯坦一樣,或者在國家共和國或像我們在2020-21年在哈巴羅夫斯克看到的地區發生更加局部化的抗議。如果前線再次失敗,不排除在政權內部會有一個行動來除去普京,以改變戰爭的進程(可能是承認失敗),或者阻止新的大規模運動。由於中央當局極度虛弱,俄羅斯內部可能會加強向心力量,國家共和國和其他群體可能重新出現鬥爭。這些可能的前景使得建立一個以工人為基礎、社會主義的強勢替代方案變得更加重要。
- 從一開始我們就指出,這場戰爭的動態已經指向升級。現在,雙方都在東烏克蘭鑽研如何獲得優勢,西方國家正在加強其承諾。人們關心烏克蘭是否能夠保持勢頭,以及俄羅斯是否會利用其30萬新部隊在新的攻勢中重新奪回一些地盤。雙方在為巴赫穆特而戰時失去了大量士兵。從最初提供可被描述為“防禦性”的武器系統開始,西方帝國主義者現在正在轉向提供明顯的“攻擊性”武器,包括“裝甲戰鬥車”,更長程的導彈和可能的戰車(雖然德國和美國政府目前仍在阻撓這一點)。根據《紐約時報》(1/19/23)的報導,美國正在認真討論支持烏克蘭軍隊對克里米亞的俄羅斯位置發動攻勢,以至少切斷克里米亞和俄羅斯之間的陸地通道。這將是對一個自2014年以來一直是俄羅斯領土且人口似乎已經接受這一點的地區進行攻擊的重大升級。
- 國際委員會(IC)在3月底的維也納會議中所通過關於戰爭及其影響的決議案指出:「北約與俄羅斯之間爆發戰爭的可能性,比起美蘇冷戰的任何時期還要大。」這在今天更加正確。西方媒體現在紛紛討論俄羅斯使用「戰術性」核武的可能性。雖然俄軍現處於被動,但這可能性仍然較低,這有幾個原因。不過,如果普京真的走到這一步,北約的反應將視乎俄軍的實際火力而定,但他們很可能不會以核反擊來回應,而是透過巨大的「常規」武裝回應,加上向其他政府施壓去譴責俄羅斯並支持美國主導的制裁。
俄羅斯一旦使用戰術核武,在很有可能的西方軍事回應下(縱然只是常規武器),會讓俄羅斯及普京政權進一步受到孤立,連中國也會被迫至少在口頭上疏遠他,而許多半盟友也是如此。這也會在國際間觸發新一波大型的反戰運動。這不只是因為核武器的可怕以及帶來巨大的破壞,而且也是因為整場戰局的急速升級。顯然我們不可能完全預測群眾意識的改變,以及群眾運動的發展程度,或大國之間的關係和聯盟會如何受到影響,但也不能排除反應會十分巨大,並在至少一定時期內改變力量對比,在一些地區,包括俄羅斯本身,也能為年輕人和工人打開非常重要的組織機會。同時,我們也不能排除會出現沙文主義的反俄情緒。屆時戰爭將不再是「代理人」性質,並會變成美國與俄國帝國主義之間的直接衝突。就算這個情況沒有發生,現時衝突俄軍後退而普京迫切地試圖改變戰爭的方向,其發展的邏輯使局勢指向更危險的升溫。
- 爆發全面核戰的第三次世界大戰,群眾意識暫時認為是不大可能,但預期發生的可能性很久都沒有像現在那麼高了。但未來回看烏克蘭戰爭,將會發現這只是更廣大的衝突的開端,並且會有不同階段。不能排除未來幾年的下一階段將會是台海戰爭,並牽涉美國及其盟友,包括日本、澳洲、北約的軍隊對陣中國。如果台海衝突引發戰爭,其全球影響和破壞性將會遠遠嚴重於烏克蘭戰爭。究竟美國及其盟友會直接介入,抑或是採取「烏克蘭模式」的代理人戰爭援助台灣,將會取決於眾多因素,現階段不可能完全預測。但就算帝國主義之間爆發直接衝突(烏克蘭戰爭仍有可能導致),也是可以僅以常規武器進行。
戰爭的未來進化
- 儘管廣泛被討論,俄羅斯軍隊的完全崩潰,甚至像美國軍隊在越南一樣發生的內部叛變,這將對普京政權造成巨大危機,但這不是最有可能的結果。但是現在戰鬥集中並在頓巴斯地區加劇,不能排除俄羅斯軍隊能夠停止撤退,甚至在某些地區發動進攻。”末日將軍”謝爾蓋·蘇羅維金(Sergei Surovikin)領導俄羅斯軍隊摧毀發電廠和能源基礎設施,希望削弱烏克蘭人民的士氣,讓他們在整個冬天里在黑暗中凍死,但他在就任三個月後被解職,由總參謀長接替。將戰爭最高指揮官的人事調動再次強調了俄羅斯軍隊中的危機氛圍。但由於無法在戰場上取得任何實質進展,只要資源允許,俄羅斯將繼續攻擊烏克蘭的基礎設施,試圖削弱其抵抗力。看來俄羅斯現在沒有能力贏得這場戰爭,即佔領和吞併更多烏克蘭領土,包括整個頓巴斯和黑海海岸。
- 戰爭對俄帝所造成的負面影響正在不斷地累積。俄帝原本是打算利用攻打烏克蘭來加強其地區及全球力量,現在卻在把注意力分散在烏克蘭,其在中亞地區的寶貴影響力也被削弱,不但讓給了中國和土耳其,另外還有美國、歐盟和印度。哈薩克斯坦政府曾公開批評對於烏克蘭的入侵,並且遵從美國主導的制裁。最近吉爾吉斯坦與塔吉克斯坦之間的衝突,還有阿塞拜疆與格魯吉亞之間的衝突,也被俄羅斯及其集體安全條約組織(CSTO)無視。現在俄羅斯軍隊還要從敘利亞撤兵,來增援烏克蘭戰線。
- 就連白羅斯獨裁者盧卡申科也在幫助他的老大哥普京問題上處處受制,深怕這會引發國內新一波的抗議浪潮。2020年的起義和有組織工人階級的鎮壓得到了俄羅斯的支持。從經濟上看,白俄羅斯依賴中國和俄羅斯,作為一個戰爭方,同時受到歐盟和美國的制裁影響。然而,它只是俄羅斯戰爭裝備的部署區。這是因為盧卡申科無法讓他的人民對戰爭感到興奮。獨立研究估計只有約20%的人支持這場戰爭,但只有3%的人贊成軍事參與。盡管政府威脅和鎮壓,白俄羅斯獨立工會代表大會投票通過反對戰爭的決議。因此,盧卡申科政權將一些獨立工會,如鐵路、通訊和電力工會,宣佈為恐怖組織。幾位工會領袖被判處多年監禁。2022年2月至4月間,白俄羅斯南部的鐵路工人、平民和其他所謂的“鐵路和網絡游擊隊”進行了80多起破壞鐵路網絡的行動,以阻礙俄羅斯對烏克蘭北部的入侵和對基輔的攻擊。超過40人被捕。三名活動人士隨後被判處20年和22年的監禁,因為他們使運輸停滯了一個多星期。許多左翼和工會主義者已經離開了該國,正在流亡組織反對派。盧卡申科正坐在一個火藥桶上,通貨膨脹導致嚴重貧困。戰爭越是削弱俄羅斯,工人就越是看到有機會再次挑戰政權。
- 到目前為止,普京對組織良心運動的俄羅斯勞工沒有什麼可擔心的。兩個相關的俄羅斯獨立工會聯盟中較大的一個(FNPR)的領袖米哈伊爾·V·什馬科夫曾是國際工會組織的副主席(ITUC)。2000萬俄羅斯工會成員在戰爭開始後離開了國際社會民主工會大家庭。他們甚至組織了全國范圍的汽車車隊來支持戰爭。俄羅斯工會和統治階級之間的休戰確實瘫痪並困惑了俄羅斯的工人運動。然而,仍然有非法罷工發生,以回應在經濟壓迫下國際公司的關閉。像“停止篷車”這樣的無政府主義集體學習自白俄羅斯的貨運破壞,也在阻礙鐵路。有機車司機把自製的假炸彈放在軌道上以正當化突然停車和延誤戰爭運輸的情況也有發生。同時,每天都有炸彈威脅,對徵兵辦公室、帶有Z符號的車輛、電力線路、變電站和穀倉等進行襲擊。所有這些都表明,主要戰爭派的腹地並不安寧。
- 在某個階段,為了試圖結束戰爭,壓力將會增加,進行談判。早期的談判局限於糧食供應和俘虜交換等問題,並且主要由埃爾多安組織。當印度和中國在10月份的俄羅斯對烏克蘭城市的導彈攻擊之後重新呼籲進行談判時,談判的壓力增加了。目前,只有在俄羅斯全面撤軍的基礎上,烏克蘭才會接受談判。如果澤倫斯基在西方的壓力下在這個階段同意讓步,他將面臨反彈,可能在烏克蘭內部被取代。對於俄羅斯而言,它的背水一戰越來越明顯,它還沒有準備進行嚴肅的談判,它唯一的目的是拖延烏克蘭的攻勢,給它時間重新整裝,加強北約國家之間的分裂,並為新的春季攻勢裝備其部隊。
- 美國和其他西方大國肯定希望看到俄羅斯的失敗,但他們擔心普京政權的崩潰過於迅速,因為它可能會被一個更加不可預測的政權所取代,而且他們也擔心在俄羅斯發生的大規模社會動盪會擴散到其邊境以外的地區。這種情況不會自動產生革命的局面,但肯定會為俄羅斯內部形成明確的工人階級反對派提供重大機會。美國更希望出現一種更“可控”的結果,即俄羅斯軍方被削弱,並不得不在烏克蘭割讓大片領土,這一點需要透過談判達成協議。
- 在某個時候,壓力會增加,要求通過談判解決問題。但在帝國主義大國的掩護下進行的談判並不能解決這種情況。正如2014年後明斯克協議的經驗所證明的那樣,只要戰爭販子和寡頭掌握控制權,他們就會繼續使用軍事手段來捍衛他們的利益。任何談判可能都會集中在烏克蘭的安全保障上。除非情況發生戲劇性的變化,否則烏克蘭加入北約的願望將被推遲幾年,因為北約領袖認為這是越過俄羅斯的紅線,同樣重要的是,這意味著他們承諾在未來俄羅斯再次采取侵略行為時直接干預。同時,澤倫斯基作出任何領土上的讓步都只會推遲衝突的下一階段。特別是如果在西方的壓力下作出讓步,許多烏克蘭人會感到帝國主義讓他們失望。
- 我們不可能對於戰爭結果有著精確判斷,畢竟戰爭結束距離我們還是有點遠。但我們需要問的是,俄羅斯遭遇全面戰敗的話會有什麼後果?在冷戰的大背景下,這會是西方特別是美帝的重大勝利。當然,美國也擔心普京政權一旦過快崩解的話,會被一個更難以預計的政權所取代,他們也害怕俄羅斯出現大規模社會反抗,並會蔓延到俄國境外。這情況不會自動創建一個革命形勢,但一定會為在俄羅斯形成一個清晰的工人階級反對勢力製造機會。美國會更希望一個較「受控」的結果,透過談判達成和約,而俄軍被大幅削弱並需要向烏克蘭割讓大片土地。但他們肯定希望這場危機給俄羅斯帝國主義造成嚴重打擊。法國和德國為了法德帝國主義的利益所在,則希望來一場讓俄羅斯「挽回面子」的談判結局。但在此刻,美國正在主導事情,而歐盟被迫緊隨其後。
- 對於烏克蘭人民來說,就算俄軍被趕走,並奪回他們所佔領的全部土地,雖然這不太可能,但這個結果在資本主義制度下也不可能實現真正的民族獨立。除了大量傷亡外,國家很多地方淪為廢墟,基礎建設被嚴重破壞。澤連斯基政權假若繼續執政的話,會嘗試繼續鎮壓工人階級,以及打壓俄語群體,來保護烏克蘭寡頭和西方帝國主義。西方會試圖將烏克蘭變成其附庸國,並且作為前線軍事基地,來保障自身利益。澤連斯基將會遭遇工人階級的反抗,特別是在終戰條約允許俄羅斯保留部分自2014年所佔領的烏克蘭土地的情況下。這有可能出發群眾反對,甚至國內出現能夠威脅到澤連斯基政權的社會反抗。由於烏克蘭政府的反工人階級政策,這也是原因之一。儘管受到國際抗議,澤連斯基還是簽署了反工人法律,取消了大多數工作場所與工會進行談判的權利,暫停了對有年幼子女的父母夜間工作的禁令,合法化了加班和隨意解雇。在戰爭期間,工會成員主要參與分發人道主義援助和組織內部流離失所人員的住房。與此同時,政府沒收了許多工會總部和建築物。甚至在戰爭之前,澤連斯基就在處理國有煤礦中的礦工,這些礦工在2021年12月仍在為改善工作條件而罷工。在西烏克蘭,最近爆發了一次礦工罷工,抗議當地的腐敗和管理不善。政府利用戰爭對工人權利進行攻擊,而這些攻擊在戰爭之前無法實施。這可能會導致工人和工會運動的興起,他們已經證明自己有能力自組生活和維持基礎設施,不需要資本主義政府的干預。這些觀點進一步強調了獨立的工人階級計劃的必要性,與烏克蘭資產階級和西方帝國主義提出的任何含糊的民族主義口號相反,後者旨在掩蓋他們自己災難性計劃的真相。
各陣營內的緊張局勢
- 中國與俄羅斯保持距離並不是要打破中俄聯盟,畢竟這種聯盟是有條件的,它不延及軍事同盟,而是共同反美的外交陣線。但中共當局對俄羅斯的疲軟表現和戰爭的嚴重經濟影響感到震驚,認為它加強並團結了西方帝國主義陣營。我們不應該對以中國為首的陣營中的內部矛盾感到驚訝,即使西方陣營之間也在如何作戰和終戰方面存在明顯的分歧,而這些都可能導致某一階段出現更重大的分裂。例如,如果俄軍在烏克蘭使用戰術核武器,習政權無疑會面對更大問題。他首先試圖通過呼籲「和平」和「克制」來撇清自己。但中俄完全決裂的可能性不大,因為他們需要彼此。新冷戰的邏輯意味著他們沒有選擇的餘裕。
- 印度的莫迪政權出於經濟和地緣政治的考慮,試圖在兩大陣營之間取得平衡。印度統治階級最關心的是中印的多場衝突。通過參與四方安全對話(QUAD)、印度-太平洋經濟框架(IPEF),印度與美國軍方合作更緊密,印度已經進入美國陣營。甚至在台灣等問題上,印度海軍都可以發揮作用。印度資本家期望從中美脫鉤和以鄰為壑中獲利,以成為「下一個中國」,奪取現在離開中國的部分供應鏈。但在烏克蘭問題上,莫迪因擔憂中俄軸心加強而被束縛。戰爭越持久,習近平就越強大,普京就越弱小。莫迪支持俄羅斯,是為了防止克里姆林宮在北京的壓力下削弱對印度的傳統支持,特別是軍事供應。
- 我們已經注意到了西方陣營中的分歧,一方是歐盟主要大國——德國和法國,另一方是英美和歐盟最東邊的國家,如波蘭和波羅的海國家。但在短期內,關鍵的西方大國已經走得更近,形成了共同的戰線,其中特別是馬克龍(Macron)呼應美國的做法,向烏克蘭派遣了輕型坦克。法國(以及在某種程度上德國)更具挑釁性的做法在某種程度上反映了一個事實,即在較暖的冬季中未能完全出現能源危機。
- 實際上更值得注意的是歐盟不僅僅是在烏克蘭和脫離俄羅斯能源的問題上,而且是在更廣泛的、針對中國的冷戰中,越來越被拖進美國的戰略裡。直到幾年前,德國和法國的統治階級還試圖佔據「戰略自主」的中間位置,繼續與中國「交往」。但這種情況在烏克蘭戰爭之前就開始改變,歐盟在2019年宣布中國為「系統性對手」,以回應中國通過一帶一路戰略滲透到歐洲,在中歐、東歐以及意大利和希臘進行投資。戰爭開始以來,這一進程加快了,在德國尤其如此。根據一份為歐盟外長會議準備的文件,「對於歐盟、美國等同路人來說,中國已經成為一個更加強大的全球競爭者。因此,必須評估如何最好地應對當前和可預見的挑戰」,而這可能會「擴大中國和我們自己的政治選擇和立場之間的分歧」。 (引自10月18日《金融時報》)日益強硬的反華立場在北約中更加明顯,這裡要考慮到除了四個相當小的成員國之外,其他歐盟成員國都是北約成員。(瑞典和芬蘭即將加入,愛爾蘭和奧地利如是)
- 同時,沙特阿拉伯不顧拜登政府的明確意願,強行要求OPEC+1卡特爾大幅削減石油產量(俄羅斯和伊朗都能從中受益),這一行動引起了美國統治建制的憤怒,一些機關威脅要切斷對沙特阿拉伯的軍事和其他援助。德國等大國正在拼命尋找俄油氣替代品,阿拉伯半島上的石油君主們正利用能源危機,與他們達成新的有利可圖的交易。土耳其的埃爾多安政權也試圖在衝突中採取獨立的立場。
更廣泛的冷戰
- 正如我們幾年前所說,中美帝國主義之間的新冷戰已成為世界關係中最重要的因素,而它的根源是全球資本主義的深刻危機。在拜登的領導下,美國把這場衝突說成是「民主與專制」之間更廣泛的生存鬥爭的一部分,並指美國也是其中一分子。越來越多的西方評論家主張,中國的國家資本主義與「開放」的經濟和社會是不相容的。中方反駁強調是西方拒絕接受中國合情合理的崛起。中共政權把自己表現為發展中國家的盟友,反對老牌帝國主義強國;但這個偽裝並不牢靠,比如中共高官楊潔篪在對東南亞國政府的演講中就直白地說,「中國是一個大國,你們是小國,這是事實」。在國內,習近平政權越來越多地強調大漢沙文主義,即從新疆到西藏的所有少數民族都是低等的,把他們同化為漢族文化是「為了他們好」。新冷戰雙方的所有這些措辭都是在試圖掩蓋這場衝突的帝國主義性質——中美統治階級為了市場、資源和勢力範圍而發生衝突。這些帝國主義衝突和統治階級的敘述,本身就標誌著危機倍增的資本主義的弱點和衰落。
- 正如我們所解釋的那樣,如果認為烏克蘭戰爭和美國的反應意味著它在關注歐洲而遠離印太地區,那將是一個錯誤。這顯然是錯誤的。實際上,我們看到,在烏克蘭衝突的同時,在印太地區更廣泛地區以中美為中心的爭霸也在大幅升級。烏克蘭戰爭加速了這一進程,也與之密不可分。
- 台灣已經成為這場衝突中越來越重要的一部分,任何一方都不能退縮。中共二十大強調了所謂的國家統一——即征服台灣,對其民族主義和帝國主義意識形態十分重要,並與普京對恢復俄羅斯「歷史領土」的痴迷相呼應。習近平曾多次宣稱,如有必要,他將進行武統。毫無疑問,如果習近平覺得有把握成功,他將發動攻台作戰。但在今天中美的軍力對比下,情況並非如此。美國軍方已經發出了一系列警告,中國攻台恐將迫在眉睫。10月,美國國務卿布林肯警告說,台灣戰爭「在快很多的時間線上」開始。他的言論得到了海軍作戰部長邁克爾·吉爾德(Michael Gilday)上將的支持,他聲稱中國最早可以在2023年發動攻擊。但這些說法似乎不太可能,中國的軍隊在某些關鍵領域仍然落後於美國,當前中美軍力對比並不如習近平所願;而且兩棲入侵台灣海峽的後勤工作極其困難。正如我們所解釋的,普京在烏克蘭的失敗在目前使習政權對攻台暫時陷入了猶豫。
- 另一方面,拜登已經不下四次宣布,如果中國攻台,美國將軍援台灣。雖然每次他的發言人都會收回言論,但這還是美國政策擺脫了過去40年的「戰略模糊」的重大轉變。當然,南希·佩洛西(台:裴洛西)8月訪台也加劇了緊張局勢。拜登專注於發展包括印度、日本、澳大利亞以及美國在內的四邊安全對話(QUAD),其目的是遏制不斷上升的中國軍事力量,並為可能的台灣衝突作準備,對爭奪東海與南海島嶼的較小規模的戰爭也是如此。同時,北約在馬德里峰會上達成的新任務聲明(包括來自日本、韓國、澳大利亞和新西蘭的邀請)首次宣布中國是一個系統性「挑戰」。現在有關於形成「亞洲北約」的公開猜測,但「亞洲北約」不是一個單一的集團,它更可能採取一系列相互獨立又相互重疊的、由美國領導的軍事聯盟的形式來對抗中國,如QUAD、澳英美聯盟(AUKUS)和與菲律賓的VFA協議。
- 當然,中共政權並沒有袖手旁觀。習近平在包括巴西、俄羅斯、印度和南非以及中國在內的金磚國家2022年會議上宣傳自己的「全球安全倡議」。然而,金磚國家只是一個會談場合,全球安全倡議主要是一種宣傳。更重要的是中共政權繼續積極推動與太平洋島國的安全安排,比如與距離澳大利亞海岸不到2000公里的所羅門群島簽署的協議。中國利用美國及其盟友(主要是澳大利亞)多年來忽視該地區造成的權力真空,推進一帶一路的基礎設施交易,並闊綽地賄賂了當地精英。雖然美國在其主導了幾十年的地區顯得措手不及,但它現在正在努力追趕,與所羅門群島簽署了協議,阻止了中國在該地區的一些舉措。
- 西方帝國主義大國和七國集團(G7)中的日本也姍姍來遲,試圖通過制定自己的基礎設施投資計劃來對抗中國在「發展中國家」的影響力,以回擊中國的一帶一路。中國還利用債務來加強與各債務國的新殖民主義依賴。這沿襲了國際貨幣基金組織和世界銀行幾十年來代表美帝國主義所做的事情,也表明了帝國主義衝突是如何滲入全球的每個角落的。
脫鉤和去全球化
- 烏克蘭戰爭極大地加速了去全球化的趨勢,最明顯的表現就是西方與世界第11大經濟體俄羅斯之間的徹底脫鉤。中美脫鉤的規模是大得多的,雖然脫鉤程度還沒有接近俄羅斯的極端情況,但也在急劇加速。經過美國前總統特朗普(台:川普)發起的四年貿易戰,中國對美國的科技和電子產品出口暴跌了近三分之二,從38%降至13%,台灣和墨西哥藉此獲得了市場份額。生產從中國大幅轉移到越南、馬來西亞、印度、孟加拉國和台灣等國家,這既是因為冷戰造成的日益不確定的環境,也是因為中國的清零政策造成的混亂。這正在挑戰中國作為「世界工廠」的地位。也有一些證據表明,美國及其盟國正在通過「再外包」和「近岸」生產,將關鍵部門和資源帶回更容易控制的地方。
- 但是,脫鉤過程中最顯著的是美國科技戰的升級。8月簽署的芯片法案為在美國建設芯片工廠提供了500億美元,隨後拜登政府在10月宣布了新的出口管制,阻止向中國出售先進的計算機芯片和製造工具。美國商務部的措施不僅適用於美國公司,而且也適用於使用美國製造的部件或軟件的外國公司。其目的是阻礙中國的經濟發展,阻礙其在關鍵領域實現突破的計劃,包括人工智能、超級計算機、先進機器人,尤其是下一代武器系統等。其次,美帝國主義希望減少對台灣半導體產業的依賴,以防該產業在戰爭中落入中國的控制。在德國,將依靠德國政府的大量補貼和歐盟的潛在補貼,建立世界上最大的微芯片工廠,以減少對東亞進口的依賴。
- 一位中國問題專家保羅·特里歐羅(Paul Triolo)將此描述為中美關係的一個「重要分水嶺」,他說:「基本上可以認為,美國已經就利用高性能計算來獲得經濟和安全收益的能力向中國宣戰。」(2022年12月10日《紐約時報》)拜登新近發布的48頁國家安全戰略文件證實了這是一場非軍事手段進行的戰爭,該文件宣稱美國的目標是「在技術、經濟、政治、軍事、情報和全球治理領域超越中華人民共和國。」該文件還說,美國和中國仍將「和平共處」。
- 這些事態發展也表明,為什麼西方旨在顯示中國國家資本主義和西方「開放」社會根本不相容的宣傳是被過分吹噓的。這個鬥爭的焦點是關於帝國主義的控制,而不是不同的制度。當然,在習近平的領導下,中國對私人資本有更多的限制,並重視國有部門的作用,但如我們一直所指出的一樣,去全球化和新冷戰的邏輯表明,所有大國都會轉向民族主義的「產業政策」,以國家驅動資本主義。
- ISA還指出,中美帝國主義之間的衝突反映了全球資本主義的僵局。隨著時間的推移,中美兩國可能都將被削弱。然而,這並不是一個均衡或直接的過程。2020年1月,對新冠大流行的處理不當、大規模的社會動盪、特朗普的未遂政變使美帝國主義看上去被嚴重削弱。
- 但今天則是中國出現嚴重的經濟、人口危機,包括搬起石頭砸自己腳的清零政策,這已經引發了自天安門事件以來該國最重要的抗議浪潮。由於經濟停滯和人民幣貶值,中國和美國的GDP差距將從2021年的5.3萬億美元拉大到2022年的預計8.3萬億美元。這打破了30多年來中國逐年縮小與美國差距的趨勢。這只是許多數據中的一個,它表明中國所謂的不可逆轉的崛起事實上已經停滯。這實際上使局勢變得更加危險,因為習政權如果認為自己被推到了守勢上,就會設法獲得更決定性的進展,例如攻台。
- 值得一問的是,如果例如俄羅斯帝國主義被迫撤退到被視為一般性失敗的程度,以及中國的內部危機加劇,是否可能會有一段冲突暫停或一些形式的緩和。這種可能性雖然不能排除,但似乎不太可能,除非是習近平被趕下台或中國出現類似的重大政府危機。
- 目前,新冷戰看似將進一步升級。這場衝突與原來的冷戰之間的差異逐漸顯得比相似之處更重要。美蘇冷戰當然是兩個相互競爭的社會制度之間的衝突,但它也是在戰後的繁榮時期發展起來的,在高峰時期,資本主義穩定擴張與斯大林主義經濟快速增長並行,與我們的失序時代非常不同。
- 然而,可供比較的是,這場衝突也將在某種程度上影響世界上的每一個國家和每一場衝突,這並不是說所有的衝突都會像烏克蘭戰爭那樣具有明顯的帝國主義性質。在不同時期,由於工人運動的弱點,有些居民和工人階級會在一段時間內屈服於民族主義和軍國主義,並在發達資本主義國家和新殖民主義世界中支持其中一方——但這可以通過鬥爭的發展來克服。然而,隨著時間的推移,當代資本主義完全不合理的、寄生的和破壞性的本質在總體上將進一步暴露出來。
全球經濟、社會和政治危機的新階段
- 2022年,經濟增長預測一次接一次被調低。在新冠觸發的急劇衰退過後,人們鬆了一口氣,經濟似乎在2021年得到了恢復。但新冠疫情和大規模的貨幣和財政刺激措施實際上暴露了供應鏈的脆弱,加深了債務問題,且受烏克蘭戰爭和新冷戰的進一步推動,以通貨膨脹的形式創造了新問題。2022年10月,國際貨幣基金組織預測,「在實際收入下降、價格上漲的環境下,三分之一的世界經濟今年或明年可能發生萎縮」。世界經濟正面臨重大問題。所有的強國——中日美歐——都處於衰退或衰退的邊緣,這種情況相當罕見。大部分認真的資產階級評論家對這種情況非常擔心:例如,美國經濟學家魯比尼(Nouriel Roubini)認為,對溫和衰退的預測是「妄想」,因為低增長、高通脹和高債務的危險組合可能引發重大金融危機。摩根大通的首席執行官戴蒙(Jamie Dimon)指出,在美國,「比經濟衰退更糟糕的事情正在發生」,投資者信心不足,「因為通貨膨脹,因為黨派政治,還有新冠留下的怒火。」國際貨幣基金組織(IMF)已經在一月份的世界經濟論壇峰會上暗示,它考慮升級其預測。全球經濟在2023年是否會出現全面衰退,仍然是一個未知數,但正如烏克蘭戰爭所強調的那樣,全球不穩定性增加了突發事件的可能性,這只會加劇經濟衰退的趨勢。同樣,IMF還警告說,地緣經濟的分裂本身注定會在一段時間內造成高達全球產出的7%的代價。
- 在國際上,一個特徵也是各種國家問題的重新出現和加劇,例如在烏克蘭、克什米爾、臺灣、愛爾蘭和蘇格蘭等地。在許多情況下,這與日益加劇的帝國主義緊張局勢有關,但這個因素也表明了資本主義當前的深層危機。不斷增長的經濟、社會和政治緊張關係和矛盾暴露了資本主義的局限性,包括其基礎在國家國家的基礎上,並說明了在這個充滿危機的階段,資本主義體系可能無法解決未解決的國家問題。這在90年代和2000年代初進入資本主義上升階段時達成的重要和平協議現在正在瓦解,例如1998年在北愛爾蘭達成的和平協議,這一點引人注目。
直接進入經濟衰退
- 此刻,歐洲和中國受到強烈影響。中國正在經歷20年(除了「新冠之年」2020年)來的最低增長率,糧食產量下降,極端天氣增加,以及由於嚴格的清零政策導致的工業生產問題。除此之外,還有房地產市場的災難性狀況:三分之一的房地產企業破產,1300萬套房屋未完工,這場危機引發了前所未有的大規模抵制抵押貸款支付。僅房地產市場損失估計就高達1300億美元。這將影響到幾乎全部中國人,因為中國78%的私人財富投資於住房市場(美國這一數值則是35%),佔整個中國經濟的25%左右!這也導致了各省可用資金的減少,因為他們的預算主要依賴於賣地。有跡象表明中國存在著嚴重的經濟問題,包括低增長和失業率上升。政府在絕望中試圖挽救經濟,決定在夏季降低利率,這反過來又進一步削弱了人民幣,並可能導致資本外逃。另一個重要因素是人口危機,中國人口在2022年自1961年以來首次縮減,使中國在人口方面排名第二,僅次於印度。雖然一些其他資本主義大國面臨人口下降和老齡化問題,但中國的人口規模將此問題提高到另一個層次。中國政權被迫廢除壓迫性的一孩政策,試圖抵制這一趨勢。迄今為止,旨在鼓勵更高出生率的財政刺激和宣傳並未說服大眾,實際上已經出現了“生育罷工”,婚姻和出生率正在下降。
- 儘管習近平成功地利用10月份的二十大來鞏固他的統治,但隨著時間的推移,經濟危機和潛伏的社會危機將不可避免地削弱這個實際上遠非穩定的政權。可以肯定的是,習近平低估了他關於婦女權利和身體的聲明在未來可能產生的爆炸性影響。在伊朗政權因吉娜·阿米尼(Zhina Amini)被殺、引發大規模抗議活動而陷入危險的同一時刻,習近平在二十大上說:「(我們要)建立生育支持政策體系,實施積極應對人口老齡化國家戰略。」他的措施會觸發抗議,但卻不會提振生育率!這些政策遇到了「不合作」形式的堅定反對,以及隨著婚姻和出生率的下降而出現變相的「罷生孩子」。
- 與歐洲相比,美國經濟對俄羅斯和烏克蘭進口的依賴程度較低,因此此刻受影響較小。但拜登所說的「經濟強勢得不得了」是一廂情願的想法。儘管隨著化石燃料價格下降,通脹有所放緩,官方就業率仍然居高不下,但美國經濟增長放緩,而全球經濟增長也在放緩的情況下,正在指向一个看似可能的衰退。2022年,美國股市遭遇了半個世紀以來最糟糕的上半年,夏天過後,股市的略為恢復之後就是新的一場下跌。市場的上揚主要是由投機驅動的,而不是光明預期,同時住房市場陷入了高風險。美聯儲試圖提高利率來降低通脹率,這在國際上讓美元走強,同時在世界範圍內不論對所有以美元計價的國家,還是在國外有業務的美國公司,都產生了負面影響。
- 因此,雖然美國的勞動力市場在2022年底仍然相對強勁,但這可能比預期更快結束。工人階級和工會看到並利用這個機會窗口,第一反應是2021年的「大辭職」,隨後是組織運動和罷工。這可以隨著經濟的開始衰退而改變。但是,對「工作」看法的改變將長期持續:「以工作為生」的新自由主義意識形態已經受到了嚴重的破壞。儘管許多從事健康、教育和其他社會服務的人可能會感到一種「社會責任」,但這從一個制動鬥爭的障礙轉變為一種鬥爭的動力。即使是一些較穩定階層的工人階級,對工作也變得更加疏離。這導致了「安靜離職」——一些人離開了崗位,其他人只是做最低限度的必要工作。除此之外,勞動者的意識也在不斷增強,他們由於新冠及其後果,逐漸意識到是誰使社會和世界運作。
- 亞洲、非洲、拉丁美洲面臨著持續的經濟問題,並伴隨著嚴重的社會後果。氣候變化導致的大規模移民、食品價格暴漲、戰爭和絕望只是其中的一些。通貨膨脹、強勢美元和日益加劇的帝國主義間的緊張關係的結合,對世界上的貧窮的地區來說是一種致命混合。利率的提高和美元升值將增加債務的數額(因為通常以美元表示),並增加還債的成本。在美國在1970年代後期提高利率之後,所謂的「沃爾克震盪」,拉美和非洲經歷了一個被稱為「失落的十年」的危機時期。在強大的帝國主義國家加強對他們需要爭取控制的地區的政治、經濟和軍事控制的同時,各國政府的迴旋餘地更小。這其中的一部分是「近岸外包」的過程,或美國財政部長珍妮特·耶倫(Yellen)因地緣政治利益而稱之為「友邦外包」。越來越多的國家成為爭奪資源和影響力的經濟戰場甚至軍事戰場。這在太平洋地區最為明顯,但在亞、非、拉三洲也有同樣趨勢。
- 爭搶鋰資源是其中一個例子:鋰現在也被稱為「白色黃金」,一輛電動汽車,視乎其大小,需要5-10公斤的鋰。最大的已知儲量是在澳大利亞、智利、阿根廷和中國。這讓人明白為什麼在2022年金磚國家會議上,他們在探討讓阿根廷加入的想法。隨著中美兩個集團的形成,地緣政治的時代也意味著較弱經濟體的國家政治空間變小。雖然他們試圖在中國和美國之間周旋(例如11個國家同時加入了美國主導的IPEF經濟聯盟以及中國主導的RCEP),但這並沒有給他們更多的資源。這個過程的嚴重社會影響,將進一步增加對新殖民地國家的剝削,激起由絕望所推動的抵抗和起義。2022年的斯里蘭卡是對未來可能性的一瞥——在總統的游泳池裡洗澡的普通人威脅到了全世界統治精英。
新自由主義時代的結束
- 所有這些都在延伸以前危機的影響。2007-09年的那場危機(統治階級試圖將其描述為僅僅是金融方面的問題)還沒有克服,新的危機又隨著新冠和後來的烏克蘭戰爭而增加。在這場統治階級處理嚴重失誤的大流行中,可能已經有超過2000萬人死亡。雖然這已不再是影響世界關係的中心因素,但仍然存在,正如中國最近的大規模爆發所證明的那樣,而且還有新的變異株出現。與此同時,在貧窮的國家,只有不到20%的人接受了至少一針疫苗。烏克蘭的戰爭給局勢增加了另一個危險的層面:存在核威脅的戰爭。
- 所有的跡像都表明,全球經濟衰退至少與2008-2009年或2020年一樣嚴重,甚至可能更嚴重。在2008-2009年危機期間,有兩個今天不可能出現的因素:在遏制金融危機方面的強大國際協調,作為引擎拉動世界經濟的中國。2020年,中央銀行和各大政府能夠部署大規模的貨幣和財政投入來解決需求的崩潰。但當時是在低利率和低通貨膨脹的背景下進行的。現在,中央銀行和大多數資產階級政府受到的限制要大得多,它們要努力阻止通貨膨脹,公共部門的債務因疫症而大大加重,現在又要為解決能源危機和軍備開支而進行一攬子支出(這個支出有時甚至更大,同時也會推動通脹)。
- 所有這些危機及其具體原因和誘因也都植根於破壞新自由主義時代的一系列更深層次的問題。正如我們在過去的材料中所指出的,新自由主義時代的出現植根於戰後繁榮結束時的利潤率危機。新自由主義主要通過加深對勞動力的剝削、投機和財政上將財富從工人階級轉移到資本家手中,以及因恢復了前斯大林主義國家的資本主義而擴大積累,在一定程度上恢復了利潤水平。今天,一些部門的利潤水平很高,但生產力的增長仍然很低。債務水平也非常高。一般來說,先進資本主義國家的資本家沒有將利潤再投資於擴大再生產。更多的資本被投入到股票回購和金融市場,助長了投機泡沫,這些泡沫在2008年破滅過一次,並面臨著下一次破滅。現在,資本主義的寄生特性、對均衡發展世界經濟和帶來更好未來的無力愈發明顯。
- 戰後繁榮的結束導致了以私有化和金融化為特徵的新自由主義全球化時代的到來。斯大林主義國家的前計劃經濟中的民族工業被掠奪性地私有化、被納入資本主義世界市場。新自由主義對新殖民主義世界以及大自然、整個工人階級,特別是婦女的剝削越來越嚴重。新自由主義無力解決資本主義基本矛盾,一次次地引發了經濟危機。
- 自上次ISA世界大會以來,當時開始變得明顯的新時期特徵現在更加清晰。我們當時解釋說,新自由主義的時代即將結束,但這並不妨礙統治階級破壞工人階級的生活水平、工作條件甚至生活,只要能積累利潤。但這意味著在新自由主義前幾十年推動經濟發展的特徵變成了問題的來源:整個經濟的高度金融化造成了金融業的波動,漫長的供應鏈導致了生產過程中的短缺。英國前首相特拉斯(港:卓慧思)和前財政大臣克沃滕(港:關浩霆)的減稅方案在英國引發的危機是資本主義制度需求變化的一個很好的例子。今天的「市場」對一項「典型的新自由主義」措施感到瘋狂,而幾年前的「市場」會對其表示歡迎。
- 國家力量的回歸和參與經濟並不代表左轉,而只是由於各民族資本獲得盡可能好的條件的需要。這是恩格斯對如何描述資產階級國家特徵的一個很好的例子,他稱之為「總的民族資本的理想人格化」,也就是說,國家不是簡單地被大公司「收買」,而是為了統治階級及其制度的利益,這有時意味著在戰略上有必要時(如對俄羅斯能源的依賴),國家會對個別資本家,甚至是資產階級的大多數採取違反他們利益的行動。他們可以取消像北溪油管這樣的國際長期協議,也可以將公司和銀行國有化(正如德法的能源公司在某程度上已經發生的那樣)。他們也可以保護每個國家資本的市場、資源和影響區域,包括其軍事防禦,以保持經濟運行。
- 資本主義的增長已經達到了極限。斯大林主義的崩潰引發了一波資本主義全球化的浪潮,帶來了新的有利可圖的投資,新的要征服的市場和新的私有化生產力。這種資本主義恢復的單次推動現在已經枯竭。同時,資本主義對利潤的渴望使其破壞了利潤來源:勞動和自然。為了增加相對剩餘價值,它增加了對工人的壓力,讓他們在更少的員工、更長的工作時間和更長的工作周中工作,甚至到了人的崩潰的地步。精疲力竭、抑鬱和慢性疲勞的增加,增加了(致命的)事故的危險。倦怠、壓力引起的疾病和心理健康問題變得普遍。 “大規模辭職”、”平躺”或”悄悄離開”都是人力勞動不是無限的跡象。這一情況因Covid-19而加劇,該病毒殺死了前線的工人。因此,我們看到了關於身體和心理生存的勞工鬥爭激增 – 爭取更多的工作人員、更少的工作量、更少的加班。
- 另一個財富來源,大自然正在被燒毀。氣候災難僅僅是全球開發過度的最戲劇性指標。自然資源,例如砂礫、木材、鋰、稀土等日益稀缺,而像肥沃土壤、食物和淡水這樣的人類生存必需品也是有限的。開採成本正在上升,而資源的不均分配(例如90%的稀土礦床在中國)是進一步全球衝突的食譜。資本主義需要無限增長的需求,正在撞到自然界的極限和政治界的界限,進一步破壞國際關係的穩定。馬克思早已描述的代謝裂縫,市場對自然的盲目力量統治,正具體地削弱著今天資本主義的盈利能力。
- 這個新時代的核心特徵是,生產力增長和資本擴張達到極限的資本主義正在衰落,導致經濟形勢越來越不穩定,反復出現衰退和蕭條;圍繞中美兩國形成的陣營間軍事緊張局勢加劇,進而導致包括代理人戰爭在內的諸多後果;國家在經濟上和政治上發揮更核心的作用;至少在主要的帝國主義大國裡,保護主義和國家主導的產業政策越來越多;政治危機和兩極分化不斷加深,政權利用鎮壓來推行政策。所有這些,都需要由青年、婦女、LGBTQ+、移民和其他受壓迫群體所爆發的抗議和成長起來的工人階級鬥爭來回應。
政局兩極化:反動的威脅,與被壓迫者的鬥爭
- 在 Zhina Amini 離世後伊朗爆發的起義,集中呈現了上一個十年中意識形態和鬥爭發展的核心元素。第一,反對婦女壓迫的鬥爭的堅韌性,在失敗後重新崛起,有潛力在工人階級和貧困大眾中獲得支持;第二,傾向將「整個系統」視為有罪;第三,國際團結和本能的國際主義元素。這種國際主義的本能元素也存在於其他運動中,尤其是氣候運動。
- 現階段,儘管對抗壓迫的運動推進了人們對壓迫體系的整體性理解,甚至在廣泛層面上形成了反資本主義的結論,但工人階級在創造根本性改變的前景中所能發揮的作用,在目前尚未被廣泛理解。這並不令人意外,因為全球官僚貿易工會和左翼組織領導層中的缺乏參照點,它們沒有參與這些斗爭,甚至在某些情況下反對這些運動的核心要求。最近的例子是盧拉,在他的競選活動中並未支持墮胎權。婦女、黑人和土著人的多數選票仍然投給了盧拉,但主要是作為反對博索納羅的一票。這也發生在最近的法國總統選舉中,移民社區在第一輪投票中為梅朗雄投票,但在第二輪投票中為馬克龍投票,以拒絕勒庞。
- 然而,發展工人階級和社會主義女性主義的潛力正在增加,該運動旨在建立最廣泛的被剝削和壓迫者之間的團結。在過去的十年中,女性主義鬥爭重新接受了罷工的想法。由於新自由主義的打擊,越來越多的領域由女性工人主導,她們的薪酬越來越低,人手越來越短缺,也因此爆發了越來越多的爭議。世界各地的工人都提出了結束性別歧視和基於性別的暴力的要求。此外,女性主義鬥爭和對其他類型的壓迫和剝削的鬥爭之間的本能聯繫,包括對抗種族主義、對抗氣候變化和對抗戰爭的鬥爭,凸顯了一個具有革命性的計劃的潛力,這個計劃解決了特定類型的壓迫問題,同時將它們與為整個工人階級和窮人的奮鬥聯繫起來。儘管女性主義運動可以並將取得收益,但為了鞏固這些成果以抵抗反動的攻擊,實現其全部潛力並保證真正的女性主義解放,需要一個革命的社會主義計劃。這樣的方案可以讓更廣泛的工人階級意識到,不同形式的壓迫和鬥爭實際上與所有人的解放鬥爭相關聯。
反抗壓迫和不平等的十年
- 從2008-2009年經濟衰退到上屆世界大會這段時期的特徵是反抗烈度日漸上升,其中以青年和年輕工人為主的反對不平等以及壓迫的鬥爭發揮了核心作用。從2011年到2019年的智利青年和女權主義群眾運動,到2014-5年和2020年的「黑人的命也是命(Black Lives Matter,BLM)」,圍繞獨立公投的加泰羅尼亞獨立運動的大規模爆發,再到2019年再次反對囚禁運動領袖的抗議,以及2019-2020年在黎巴嫩和伊拉克反對處於掌權機關的一切政黨的起義——他們所有人都發自內心與不平等和壓迫作鬥爭,而年輕女性更是站在前線。我們還看到越來越多的人支持反對壓迫的鬥爭,大部分人投票支持婦女或 LGBTQIA+權利,但更重要的是,(至少很大一部分)工會基層成員越來越多地參與、越來越積極展現團結聲援。
- 新的婦女運動(此處採用廣義,涵蓋婦女運動、女工鬥爭以及婦女在其他運動中發揮的作用)興起是這一時期很顯著的一個特徵。在印度針對性暴力的群眾憤怒不斷爆發,所爆發的運動像反對仇殺女性「一個也不能少(Ni Una Menos)」、#MeToo、以及在拉丁美洲和西班牙的婦女和女權主義罷工的增長,以爭取身體自主和墮胎權,並反對日常的性別歧視、性別暴力和仇殺女性。冰島、格拉斯哥和瑞士也爆發了爭取同工同酬的罷工行動。即使運動並非在全球各地達到同樣高度,我們仍然可以說,當下客觀形勢下,年輕女性和LGBTQI+群體中的激進化情緒已經、並且仍然普遍存在。
- 2010年代出現的新一波女權主義浪潮的背後,是世界大部分地區婦女大量進入勞動力市場,加上低薪和不穩定工作的激增,這些工作主要雇用婦女、青年和受壓迫的少數群體——因為他們的收入不足以負擔生活基本必需品,他們只好起身鬥爭。自2008-09年以來,我們看到在許多國家,關鍵服務行業的工人開始進行反擊,特別是醫療保健和教育領域。特別是在醫院進行的罷工和工業行動成為階級鬥爭的熱點之一,德國、英國、比利時、西班牙、印度、俄羅斯和烏克蘭、以色列/巴勒斯坦、巴西、南韓和美國都出現了令人印象深刻的運動。疫情、戰爭和生活成本危機——所有這些都打擊到工人階級中最受壓迫的階層和最貧窮的人。女性主義運動的浪潮、女性工人的領導角色以及更廣泛的激進化,都深深扎根於一個矛盾之中,即自信心和在社會中發揮更大作用的增加(例如參與勞動力市場和教育的增加)與日益增長的剝削和壓迫之間的矛盾。這表現為當前資本主義時期的一個長期趨勢,使得年輕的、工人階級的女性的鬥爭成為社會主義者的戰略任務,作為我們對工人階級最先進層的定位的一部分。伊朗是這一過程的一個典型例子,在這裡,女性在勞動力市場和尤其是在教育領域中的數量一直在穩步增長,直到2008年的危機爆發(有時高等教育的女性人數比男性還要多)。然而,這一增長因經濟危機和統治階級依賴體制中最反動的層面而受到阻礙,進而導致了我們在過去一年中所看到的大規模爆發。
- 疫情在最開始的時候打斷了這波反抗和群眾抗議,但這段時間很短。也是因為疫情加劇了一切壓迫和不平等問題,後來抗爭全數回歸了。失業、失去收入,對全體受壓迫階層的打擊最為嚴重,非正規經濟部門受到封城的沉重打擊,尤其是在沒有臨時失業計劃等國家支持、沒有對小企業經濟支持的新殖民主義世界。在世界各地,從事不穩定工作的工人——婦女、青年、黑人和移民、LGBTQIA群體——失業最為嚴重,其中女性首當其衝,因為她們還遭受另一形式打擊:本來減輕女工家務壓力的基本服務被削減。有色人種女性、黑人女性和移民女性最受到如此打擊。今天,這些公共服務仍然處於嚴重的危機之中,甚至在發達的資本主義國家也會導致這些基本服務的部分崩潰。
- 在許多地方,在大部分公眾支持的情況下,最初工人鬥爭爭取到投資於醫療保健的「緊急」資金之後,雖然所獲得的大部分是暫時性的和有限的,如今我們看到這些地方的政府企圖實施新一輪緊縮政策。然而,在不同階段,統治階級也會關注潛在的經濟衰退和社會爆發,特別是針對健康和社會服務的削減。這些措施的災難性後果在疫情期間被明顯地揭示出來。每個國家的具體情況不同,而產生離職念頭恐將暫時佔主導地位,離開醫療保健部門的人會變多。但在許多國家,由於工人工作強度已達到身體負荷極限,鬥爭仍在繼續(抑鬱症和倦怠等過勞的高發病率,以及慢性背痛等過度勞累的身體跡象清楚地表明了這一點)。疫情期間贏取的一切加薪(通常是單次發放的獎金)已經被高通貨膨脹抵消掉了,工人們感到這種情況意味著他們沒辦法好好照顧病人、學童、在托兒所的兒童和養老院的老人。與此同時,護理業危機仍在持續,並在許多地方加速惡化,阻礙了婦女解放的一個關鍵方面——通過有償工作實現經濟獨立。
- 醫療保健業從業人員的抗爭顯然還在持續,而罷工也愈演愈烈,去年夏天北萊茵威斯特法倫大學醫院舉行的為期11週的罷工,或英國皇家護理學院在其工會成立106年之久之際,發起首次全英罷工。能源危機促發一些國家實施(部分)國有化政策,公共教育和醫療保健行業的鬥爭將繼續。政府在應對能源危機、軍備中動用高額開支,表明它們實際上是有可以投入的資源的。再加上緊縮政策的回歸,這將繼續迫使教師和護理人員為哪怕是最微小的改良而戰。
- 照顧工作者在階級鬥爭中的卓越角色,既非偶然,也不是主要由疫情所致,而是代表了生產工作長期危機的一種體現。資本主義系統危機同時增加了對照顧工作和所有形式的護理工作的需求(更多的貧困和精神疾病、變本加厲的工作條件、更多的難民) ,同時限制了該類工作的可能性(削減公共服務以資助利潤和戰爭、增加工作時間和靈活性)。照顧工作者和婦女站在這種矛盾的前線,這種矛盾將繼續推動鬥爭和意識的發展。雖然該行業的直接經濟力量有限,但它可以引發更廣泛的抗議,特別是因為對這些“基本工人”的同情和支持非常廣泛。這些部門的系統性危機也為工人提供了首批行動的基礎,從而得出系統性結論,進而開放對社會主義思想的接受,成為重建工人運動的主導力量。
- 今天,烏克蘭戰爭是客觀局勢的關鍵因素。即使在戰爭中,性別也決定了不同工人受到的影響。有關俄羅斯士兵強暴烏克蘭婦女的報導經常出現。女性難民也非常處於弱勢,即使是難民潮爆發之初的報導也顯示,有女性難民被要求提供性服務、只能拿到低到不能再低的工資、被性產業蠶食著。另一方面,在護照中被寫作“男性”的18至60歲人士被迫留在國內參加戰爭。自2022年9月起,拒絕服兵役並選擇接受其他民用服務的權利已被廢除。逃避徵兵的男性將被逮捕和鎮壓。此外,還有未能更改其護照的跨性別女性也被迫參加兵役。
- 自戰爭開始以來,在白俄羅斯有20,000名男子逃離該國,在俄羅斯約有300,000名男子逃避兵役。與此同時,目前俄羅斯對動員應徵入伍者的抵抗,也主要來自婦女和受壓迫的少數民族。在中短期內,我們應該在這些群體當中尋找更有膽量的反對政權的聲音,首先是反對徵兵的聲音。歷史還告訴我們,從長遠來看,貧窮和工人階級的婦女也可以在反對戰爭帶來的經濟後果、抗擊飢餓和生活苦難方面的鬥爭中發揮巨大作用。2022年10月和11月,來自沃羅涅日、庫爾斯克和別爾哥羅德地區的20多名被動員者女親屬來到位於瓦盧伊基市的一個軍事單位,要求單位代表將他們帶回俄羅斯聯邦境內。如果未得到幫助,這些女性還準備親自前往前線拯救士兵。在俄羅斯,像反戰女性主義者這樣的團體組織了貼紙和街頭藝術宣傳活動,提供心理諮詢、幫助活動家和逃兵離開國家,關注政治犯的情況,寫反戰宣傳文案,並多次試圖組織小規模的街頭抗議。即使這些行動會立即導致被逮捕和重罰款,但這並沒有阻止女性們繼續進行行動。自從戰爭爆發以來,女性政治犯的數量急劇上升,每個男性政治犯對應2.2個女性政治犯。
- 隨著生活成本危機的增加和經濟衰退的臨近,難民將受到國家部門的殘酷對待,並被日益壯大的極右翼勢力用作代罪羔羊,同時我們應預計,經濟和氣候危機、日益加劇的軍事衝突會帶來新一波移民浪潮。在過去,現實已經證明,在左翼和工人階級組織無能提供危機中的出路之時,這一情形會給極右勢力增長機會——通過採納一部分(通常是加以扭曲的)必要的社會訴求,但只優惠「自己人」(本國或本民族的人),從而裝扮成親基層的形象。右翼民粹主義的不同變體最終用於掩蓋這些反動勢力根本上是支持資本主義的計劃。
- 這些極右翼勢力不僅關注移民和種族主義議題,而且在很多的案例中還反對婦女權利和LGBTQ+權利,並聚焦於工人階級、窮人和中下產階層當中意識最落後的群體來建立支持基礎——這會給他們帶來力量,同時也帶來弱點。然而,對於右翼來說,這些攻擊帶來了嚴重的過度擴張風險,特別是考慮到過去十年的大規模女性主義運動。在許多選舉中,投票給這些政黨的女性比例比全體人口要低得多,但更重要的是,在攻擊婦女權利之時,群眾抵抗發展為鬥爭的潛力得以釋放,從而使整個階級鬥爭得以復興。意大利的梅洛尼(Giorgia Meloni)在競選活動中表示她不想禁止墮胎或攻擊LGBTQ+權利並非巧合。然而,以支持反墮胎組織和削減墮胎服務等為形式的攻擊仍會持續。畢竟,自她勝選以來的第一次示威抗議,是由婦女運動為了捍衛墮胎權而舉行的。意大利的婦女組織繼續抗議削減墮胎資助的行動。
- 在西班牙,儘管實際上是親市場的PSOE/Podemos政府實行了有限的社會改革和COVID-19措施,但工人階級對聯合政府的最初熱情和支持逐漸下降,為右翼的增長留下了空間。聯合政府因未在有利於工人階級的措施上走得夠遠而受到懲罰。隨著議會選舉定於2023年12月舉行,未來的保守右翼政府,不論是包括極右翼和西班牙民族主義的Vox黨還是由它在議會外得到支持,越來越有可能出現。然而,這樣的政府將不得不面對一個強大而活躍的婦女運動,以及加泰羅尼亞和巴斯克的反對派。 一個(極)右翼政府若插手太多事務,則有在街頭引發大規模反對行動的風險。
- 生活成本的危機,讓那些已經拿著低廉工資的月光族再次感受到最痛苦的影響。而這發生在利潤剛剛創下歷史新高的時期。然而,通貨膨脹正在衝擊整個工人階級,工人階級更可能會發起反對高生活成本、爭取提高工資的鬥爭。在有領導力量的情況下,如今通貨膨脹為工人鬥爭和反壓迫鬥爭融合在一起提供了機會。
- 在高漲的絕望和對高物價的憤怒面前,左派和工人階級組織的官方領導在大多數情況下沒有提供任何指導。激進化的階層還不足以提出替代領導。這為極右翼提供了成長的空間,因為它們似乎提供了一個“激進”的變革,以應對安全問題和社會困境,這在巴西或意大利等國家可以看到。即使他們打出“社會面具”,極右翼的勝利仍有限。大多數極右翼變體公開反對女權、反對LGBTQ+權利、反對移民並充滿氣候變化否定論者。他們在社會上沒有多數派,並且在大多數情況下,他們的成功(例如進入政府)將引起反彈,可能會成為反革命的鞭子。
- 在過去的十年中,跨性別者取得了重要的成果,這要歸功於持續的抗爭。極右翼的反彈措施是以跨性別恐懼症作為幾個國家極右翼運動的主要呼籲卡片。越來越多的跨性別恐懼症也被資本主義建制黨派和主流媒體所宣傳。跨性別者已經在自我護衛方面做出回應,正如蘇格蘭議會通過的自我身份法案所示,他們在抗議中捍衛自己的權利,該法案被英國議會否決。在西班牙,抗議活動已經爆發,以加快在2023年選舉前批准類似法案的程序,以確保權利在保守政府掌權的情況下得到鞏固。
- 近年來,跨性別者在社會運動中扮演著重要的角色,如女性主義鬥爭、反種族主義運動(例如黑人的命也是命)、氣候運動等。由於跨性別者受到嚴重的歧視,許多人本能地意識到將自己的壓迫與其他類型的壓迫和剝削聯繫起來。此外,由於跨性別者在就業市場上受到歧視,更有可能賺取低薪,他們也越來越多地參與工會。例如,在美國,跨性別工人已成為星巴克組織工會工作的重要力量。跨性別的陰謀和政策加強了剛性的性別角色和規範,因此對同性戀女性和LGBTQ+社區造成了傷害。跨性別者在這些鬥爭中的參與推動了這些問題的議程。然而,作為影響工人階級大部分的問題,應該由廣泛的社會運動和工會來捍衛和促進跨性別者的權利和利益。
- 在經濟危機愈演愈烈的形勢下,反動勢力會千方百計分化被壓迫者、找代罪羔羊轉移群眾視線。在勞動力市場上,最後找到工作的通常是最先丟掉工作的,不斷升高的失業率將再次首先打擊最易受傷害的群體,而這些群體在過去十年的鬥爭中處於核心地位。OECD 經濟體的失業率普遍仍然相對較低。雖然長期的結構性失業阻礙了工人鬥爭,但失業問題的急速惡化,使得在經濟衰退背景下,失業者的鬥爭在過去往往是工人群眾的第一場鬥爭。生活成本危機帶出工資隨生活成本浮動的訴求,而失業則帶出調整工作時間的訴求。
反動和極右翼的威脅
- 政治中間派的內爆、包括早已資產階級化的社民派在內的傳統政黨的崩潰,不僅導致新的更激進的政黨的產生,而且促使傳統政黨需要依靠它們來繼續執政。羅訴韋德案(Roe v Wade)被推翻,正是因為美國前總統特朗普向少數有組織的基督教原教旨主義勢力作出承諾,以換取他們的支持,從而推動一項沒有得到多數人支持的改惡。此舉可能會被其他保守或反動政權效仿,但即使是意大利兄弟黨(Fratelli d’Italia,FdI)也會避免這種做法。而在法國,馬克龍政府計劃提出一項將墮胎權寫入憲法的提案。在發達的資本主義世界,墮胎權被收回的悲劇還不會立即重演——即使有政府打算收回墮胎權,也會遇到龐大阻力。
- 這並不是低估極右翼的危險,極右翼的增長是世界局勢的一個重要特徵,需要ISA更多關注。資本主義危機的加深,對傳統政治勢力的仇恨累積(最主要源於新自由主義對社會的各種破壞),以及勞工運動和左翼長期的弱點,導致右翼民粹勢力能夠程度不一地在少數、但比例可觀的中產階級和工人階級中鞏固支持、加深其影響。部分解釋右翼崛起的原因是他們對複雜問題提供了簡單而有吸引力的解決方案。他們還可以在被疏離主宰的世界中提供社群感,而這種感覺又受到工會和以前的左翼和工人黨“社群”的減弱的加強。這一過程的體現,包括「新」或更激進的右翼勢力在美國、西班牙和巴西等國的增長,以及英國、加拿大、以色列等傳統右翼政黨的民粹主義、波拿巴主義轉向。而未來幾年這一過程可能會繼續發展。即使在美國和巴西等國,右翼在選舉中遭受挫敗,這些挫敗也遮蓋了他們社會基礎的強化。在許多國家,這些右翼比以前更有能力積極動員,巴西和意大利便是突出兩例,但更主要的是通過針對反對新冠疫情限制措施的問題上在社會上動員。在巴西,右翼恐怖主義已被用來對付黑人、婦女、LGBTQI群體、原住民社區和環保主義者——這是一個明確的警告,如果左翼無能回應,並且如果這些右翼勢力從中加強信心,他們也將轉向反對工人階級的鬥爭。在這些力量正在崛起的地方,抗擊極右翼是革命社會主義者迫切的事務。雖然情勢非常危險,但在世界上大多數地方,極右翼恐怖主義會觸發群眾抵抗。由於這些極右翼力量有可能反而觸發青年、工人、婦女運動等等,統治階級將在利用極右翼勢力時保持謹慎,寧願依賴國家武力和與國家相關聯的準軍事力量來進行直接鎮壓,在可能的情況下以工會領導和傳統的改革主義中左派勢力來經濟地監管和壓制工人階級。然而,這情況並不可能無了期持續下去,傳統的改良主義「中間左翼」實施新的緊縮政策,將進一步加劇政治兩極化,為民粹主義和極右翼以及新的左翼勢力提供新的發展機會。軍事獨裁政權會遇到群眾鬥爭反抗,因此很難穩定統治。
- 「傳統」政黨越來越趨向複製種族主義政黨的言論和政策,以「贏得支持」並進一步煽動針對難民、甚至所有非「原籍」國家人士的狂熱情緒。把「他們」塑造成「我們」的敵人是資本主義國家分裂工人階級團結的寶貴工具。這與左翼政黨和勞工運動未能提供前進的途徑和對資本主義對整個社會的殘酷攻擊進行反擊的空缺有關。在歐洲,「要塞歐洲」的防禦牆越來越高,鐵絲網也增加了。歐盟正在資助像利比亞這樣的國家拘留試圖穿越地中海的難民,並越來越嚴厲地將幫助難民的人定罪。 24名志願者和救援工作者因在2018年在希臘萊斯博斯島海岸為難民提供水和毛毯而面臨長達25年的監禁!由於帝國主義戰爭、剝削和日益嚴重的氣候危機,難民數量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多。根據聯合國難民署最新數據,2022年有超過1億人流離失所,這是一個令人沮喪的新里程碑,也是自2011年以來的增加。烏克蘭戰爭單獨就已經造成了近1500萬人流離失所。
- 和博索納羅、埃爾多安、普京和莫迪等臭味相投的威權主義、民粹主義右翼人物一樣,特朗普的力量在很大程度上源於新左翼組織或領袖們,以及主要是工會等工人階級組織的(組織和政治上)弱點。工會右翼官僚和官方領導人起到的作用,更多是壓制鬥爭、拒絕以果斷的方式進行反對壓迫的鬥爭,而非通過滿足社會大多數利益的訴求動員所有力量出來。如桑德斯,改良主義領導人的屈服和背叛進一步放大了這一弱點。如果能有領導力量和方向來通過群眾鬥爭擊敗羅訴韋德案判決的話,儘管並非是自發的,那麼也就有可能引起社會上大規模的回應。正如對我們發起倡議所得到的熱烈、以及所有州分的公投結果都是支持墮胎權那樣,都展現了這點。然而,與民主黨有聯繫的傳統婦女組織,採取失敗主義立場,考慮到早期群眾行動缺乏實質性勝利(婦女遊行、BLM、#MeToo,以及針對大法官卡瓦諾性侵案的審判),這也對於運動產生了影響。包括美國民主社會主義者(DSA)在內的左翼民主黨人未起到領導作用,則是潛力未能發揮的又一因素。Dobbs案的選舉反彈已暫時遏制了共和黨實現全國禁令的野心。現階段,墮胎問題主要在各州逐一爭取,明年四月份威斯康辛州的司法選舉將成為下一個主要戰場。自Dobbs案以來,墮胎藥的使用量急劇增加,拜登政府、支持墮胎的倡導者和其中一家藥品製造商正在追求不同的法律和立法途徑,以增加墮胎藥的可用性。可能會在其中一場法律戰鬥中發展出一場街頭運動,但更有可能的是,像愛爾蘭哈拉帕那瓦(Savita Halappanavar)因流產、無法合法墮胎導致敗血症和器官衰竭而死,還是兒童被迫分娩,或在不安全的墮胎中死亡,都可能導致街頭運動爆發。
- 阿米尼的死後在伊朗爆發的運動顯示了這些鬥爭的頑強性,告訴我們挫敗會讓運動暫時撤退,但必然是為了之後以更強的力量、更大的社會支持復甦。我們的展望不應是一旦工人階級開始行動,這些反壓迫鬥爭就會消失,而是這個問題是工人階級運動的重要組成部分,婦女比過去的女權主義浪潮時期更加融合在工人階級運動中,而且是其強大的先驅力量和推動者。事實上,抗議並不局限於伊朗的庫爾德地區,這也表明這場抗議有可能成為一個統一的運動,並且抗議2022年10月中旬由於石油和石化行業的罷工而得到加強,而石油和石化行業是伊朗經濟的關鍵行業。目前看來,伊朗的革命運動可能無法立即成功推翻政權,但這場運動所帶來的意識形態變革 – 特別是關於國家和性別壓迫的問題 – 將影響未來爆發的事件,並創造出推翻政權和發展所需領導力的條件。馬克思主義者目前最重要的任務是在海外和國內建立革命馬克思主義的核心力量,並參與正在發展的更廣泛結構中討論和制定計劃和革命進程的下一步。
- 在拉丁美洲,區域性反革命在一些方面取得了成功,例如對秘魯卡斯蒂略政府的右翼政變、巴西波索納羅支持者的極右翼街頭運動以及智利新憲法公投失敗。儘管後者有深刻的局限性,但它對反動右派而言是一個重要的勝利。這一結果表明,放棄鬥爭、將事情交給資產階級機關談判,下場便是讓右翼立即奪回控制權。新憲法遭否決,並未能阻擋青年鬥爭隨後的迅速爆發;即使智利群眾正在暫時療傷,更廣泛的鬥爭已經提上日程。群眾憤怒並沒有消散,鬥爭的根本物質原因也沒有消失,統治階級內部的政治動盪也沒有消失。至少可以說,左翼領導層對婦女權利問題態度冷淡,而制憲會議及其(紙面上)關於婦女權利的激進提案,反映出仍然存在的強烈社會壓力,而這些壓力可以被導向到新的群眾高潮中。任何官方右翼(傳統的或極右翼的)想回歸緊縮政策,並繼續實施壓迫性和反動政策的企圖,都將在這一領域面臨群眾鬥爭反擊。極右翼和民粹主義右翼領導人很容易踩到高壓線,並激起廣泛的抵抗。
- 然而,除非鬥爭是群眾性的、並採用激進的工人階級方法,否則在改良主義的基礎上,無論是在法律上還是在物質上的改良,任何改善都將很有限而且會不斷受到破壞。追求漸進式方法,並在體制內尋找“解決方案”的改良主義左派,在客觀上無法應對多方面的普遍性資本主義危機,因此必然會讓人失望。儘管改良主義可能發揮雙重作用,如過去幾年所見,一方面在將要求和想法普及到工人階級和社會主義的方向上,但也會鞏固危險的大規模幻想,尤其是在桑德斯的角色和擴大的“小隊”的右轉方面。在許多階段,這些力量也落後於意識形態廣泛的層面,因為他們不明白的是,社會大部分群眾生活水平無法提高,正是因為社會財富大部分流向老闆和富人們。
- 改良主義的失敗有時會導致「末日主義」,認為事情已經無力回天,但這種情緒會在之後消退、取而代之的是新的運動,主要是自下而上成長或爆發的運動,而工會領導層被甩在局勢之後——正如我們在疫情期間看到的那樣。臨時組成的基層組織有望持續發展。在一些國家,這是因為沒有或幾乎沒有工會架構,在另外一些國家,則因為工會官僚阻擋來自下方的壓力、阻撓工會果斷的行動,諸如比利時和法國的SEL/CIU,以及蘇丹的自衛委員會等。為民主架構和戰鬥性綱領而戰,也為工會和左翼組織開展反壓迫鬥爭和組織未組織起來的人而戰,都是馬克思主義工人幹部要面對的關鍵問題——這些與在反壓迫和反抗運動中捍衛基本社會主義觀點、面向工人階級及其組織一樣重要。
- 極右派勢力的強大是活動家和馬克思主義者需要關注的重要發展。我們需要理解其根源,但也要明白沒有自動化和發展的直線。在缺乏或虛弱的工人階級組織和活動的情況下,極右派可以填補真空,影響工人階級的意識 – 特別是深化種族主義和性別歧視觀念,製造工人階級的分裂並阻礙鬥爭。但我們需要強調,這不是主流趨勢。在年輕人中,國際主義意識佔主導地位,與氣候危機和拒絕性別歧視相關聯,是本能的反體制和普遍左翼觀點的一部分。我們還需要強調,當工人階級進入鬥爭時,這為克服種族主義和性別歧視觀念打下了基礎 – 通過經驗和在這些鬥爭中被積極挑戰。保衛工人階級的綱領,並與一切形式的壓迫和野蠻作鬥爭(從而反對工人階級內部分裂和競爭),是鬥爭的重要的一部分——使工人階級成為會為自身階級利益的階級,在為社會主義社會奮鬥的鬥爭中能夠起到領導作用,並成為馬克思所謂「適合統治」的階級。
群眾鬥爭和階級鬥爭
- 這個新時代的一個決定性因素是工人階級在全球範圍內的崛起,成為一股可見的社會力量和更核心的鬥爭力量。
- 在新自由主義的過去幾十年裡,工人階級在政治上經歷了被剝奪權利、其過去傳統所屬的政黨(社會民主黨、工黨)資產階級化、嘗試克服這一問題但基本上都失敗,以及許多國家的工會運動被削弱的過程。然而,從客觀的角度來看,在同一時期,無論是在社會規模還是在整體經濟實力上,工人階級在全球範圍內顯著增長,如今他們比以往任何時候都受教育程度更高、技術更先進、國際聯繫更緊密。階級鬥爭的物質基礎已經大大加強,表現形式是價值從勞動力大量轉移到資本,以及不平等現象的歷史性劇增。
- 當前時代使所有這些矛盾凸顯出來:一方面,國際範圍內的鬥爭、群眾起義和罷工劇增並急遽擴大(當然,發展速度在世界各地難免不一),在許多國家,工人階級正在重新看到自己的社會力量,並重拾戰鬥的信心;另一方面,它的經驗、意識、組織水平和領導水平,仍然帶有一些過去時期的影子,阻礙著果斷突破和勝利的道路。
- ISA的上一屆世界大會召開時,反對新自由主義、精英腐敗和大規模不平等的大規模社會動蕩已經持續一年,當中婦女和年輕人發揮了特別突出的作用。但其後的全球新冠疫情大流行,以及隨後的烏克蘭戰爭,極大地加劇了所有現有的不平等現象。對於資本主義作為進步和穩定載體的信念本已被侵蝕,但這些新發展更是將其粉碎。重要的是,這場疫情還前所未有地引發全球關注工人階級在團結社會方面的作用。總的來說,這些接連不斷的全球事件,使階級鬥爭進一步向前衝而不是相反。例如,疫情爆發不到一年,印度就再一次發生了人類歷史上參與人數最多的罷工,2.5億多工人參與其中。
- 群眾起義在短暫靜止後復甦,並以重新蔓延和加劇,有時會是爆發成起義——最突出的例子便是2022年斯里蘭卡和厄瓜多爾的群眾抗爭。
- 目前這種爆炸性抗爭主要集中在新殖民世界;這些地方的經濟體的結構性弱點,及其對帝國主義的依賴和屈從,意味著工人和窮人特別殘酷地承受過去幾年全球事件的惡果。沒有多少財政干預能力的國家正在遭受更嚴重的債務負擔,以及進口成本的飆升,現在又重新開始實施大規模緊縮,打破了社會平衡,並同時強化革命與反革命特徵。全球經濟衰退勢必會進一步加劇這些問題。在此之前的一段時期,貧困得到哪怕是很小的緩解。事實上,所有聲稱是未來會更美好的承諾都被現實所否定,這激怒了群眾。他們曾願意等待、願意接受逐小些微的改善,但現在這都變得不現實了。
- 值得注意的是,在最近的許多反抗中,工人階級的鬥爭方法已成為一個更明顯的特徵;在某些情況下,比如氣候罷課當中,「罷課」(Strike)這個字眼表明大家理解對這鬥爭方法的力量;在某些情況下,這些方法則很直接引爆了大規模抗爭。從這個角度來看,對2021年緬甸和蘇丹軍事政變的大眾反應非常重要,因為這兩場政變之後,群眾都迅速發起了為期數天的大規模罷工。
- 值得注意的是,最近工人階級在群眾鬥爭中的爆發,也影響到勞工運動傳統薄弱的國家(如最近才形成獨立的工會運動的緬甸,以及幾十年的斯大林主義統治將工人的自我組織扼殺在萌芽狀態的白羅斯)或在近一段時期遭遇重大挫敗的國家(比如工會在幾十年的內戰和族群衝突中受到沉重打擊的斯里蘭卡、工會在巴希爾獨裁統治下被收編或鎮壓的蘇丹,以及在2011年扎瑙津大屠殺後經歷了十年的退卻的哈薩克斯坦)。
- 工人階級處於革命動盪和社會爆炸最前線在本世紀並不是全新的現象。之前十年也如此。然而,它們僅限於某些國家(如2011-2014年的希臘,或突尼斯和埃及革命的早期階段),社會中廣泛的階級意識處於相對今天較低的水平。自2019年以來,尤其是自疫情爆發以來,這種現象達到新的維度,儘管工人階級的政治觀點和組織水平繼續落後於局勢,對其反抗所需方法的認識仍參差不齊,但這認知度無疑有所增長的,並且啟發並影響更廣泛的群眾。無論是通過有組織的還是變相的總罷工、全面停工、全面罷工、同時席捲多個行業的罷工浪潮,數以百萬計的罷工者目睹了數代人前所未見的大規模工人階級行動。
- 與此同時,全世界各大洲罷工行動的頻率、深度和規模都大大增加,公眾對此類行動的同情和支持也在增加。 曾經是新自由主義堡壘的美國和英國,已經被罷工和勞工組織的重大浪潮所震撼,其中包括取得重大勝利,以前未組織起來的工人階級也爭取到新工會受認可,在美國尤其如此。兩國對工會的支持水平目前處於1960年代以來的最高水平。許多其他國家(伊朗,斯里蘭卡,土耳其,蘇丹)近年來也經歷了幾十年來最高的罷工水平之一。所有這一切都表明,在經過數十年的退卻後,激進的工會運動和階級意識可以復興並發展,這一進程仍處於初期階段,將遇到許多矛盾和挫折,但在資本主義災難時代下生活條件惡化之時,會被現實推動、大幅度向前發展。
- 這些罷工有時會影響到資本主義經濟的戰略命脈,比如伊朗石油和石化工人罷工、法國煉油廠罷工、英國費利克斯托(Felixstowe)和利物浦港口、南非德班港(非洲大陸第二大集裝箱港口)的罷工。
- 某些經濟部門的勞動力短缺,加上資本建制進一步名譽掃地,而且所謂的必要行業工人(在醫療保健、教育、物流等部門)在封城期間發揮重要作用而提升自信,還有最重要的是鉅富們獲取暴利、工人收入卻蒙受巨大通脹壓力,都促進了這一輪新的鬥爭,使工人階級不滿和工業糾紛不斷上升。特別是生活成本危機,被許多資產階級分析人士視作社會爆炸的導火線。評級機構標準普爾全球(S&P Global)表示,全球糧食危機將「在未來幾年激起社會動盪」。我們很難不去認同這一點。
- 經濟危機是工人階級及其組織發展的主要背景。危機本身限制了貿易工會官僚主義的改革政策空間。不同國家的貿易工會及其周圍的發展將會是不同的,這取決於工會的角色和結構,特別是取決於它們與國家和統治階級的聯繫有多強。聯繫越緊密,他們就越會試圖阻礙階級鬥爭。另一方面,工人階級越來越尋求組織和反抗的方法,如果可能的話,使用現有的貿易工會及其結構,如果不行,就嘗試建立它們。這也對官僚主義施加壓力,因為它們在很大程度上仍然依賴會員。因此,他們對來自下面的壓力做出反應,至少官僚主義的某些部分會被推動採取比他們自己想要的更進一步的行動。這種認識到組織起來並集體反抗的必要性是工人階級意識形態發展的一個重要步驟,其形式因國家而異,需要ISA力量在現場採取靈活的方法。在這兩極之間,即完全由於與統治階級的聯繫而完全阻礙鬥爭的工會領導和在基層形成新的戰鬥結構,我們將看到各種發展,包括工會變成更具競爭力的工人階級工具以及工會內部的沖突,包括官僚主義和基層之間的沖突。在很多情況下,工會官僚扯抗爭後腿、維持一切如常的本事正受到越來越多的考驗和挑戰。施予小恩小惠、試圖安撫階級鬥爭的工聯主義路線將越來越趨於破產、被暴露,當然,表現形式和發展速度會在世界各地各不相同。一些工會的領導層的大動盪和更迭、個別工會領導人採取更激進的立場或訴求、工會官僚在行動中被他們的基層繞過、新工會的形成、工會運動中一些部門為接觸工會架構以外的群眾而發起的廣泛運動等,都是同一總體過程的不同表現形式。英國的罷工浪潮還表明,工人對某些行業的工會官僚是有多麼嚴重的幻想,而在前一時期,這些工會官僚還是很不受歡迎的。「Enough is Enough」行動(對抗生活成本危機)的發起,以及鐵路、海事和運輸工人全國聯盟(RMT)總書記林奇(Mick Lynch)等人的激進措辭,根源在於階級衝突日益尖銳化使工會官僚採取行動之必要。這個例子展示了在基層的壓力下向左轉的情況,但在其他情況下,官僚主義者不會轉向左派,因此有必要對他們進行組織反抗或獨立行動。一些例子尤其是在醫療和護理部門,其中許多國家的工會比較薄弱,成為必要鬥爭的障礙,因此基層倡議正在發展,例如奧地利的“Sozial aber nicht blöd”、比利時的Saint etienne lutte或法國的跨足護理員聯盟CIH。在這個問題上採用馬克思主義方法,加上全心全意支持工會領導人所做的一切有益的事情,以及在工會架構內、跨工會和超越工會架構堅持推動建設獨立組織,對於促使群眾抗爭重新前進至關重要。
複雜性和侷限性
- 工人鬥爭的過程在不同國家和行業並不均等,也有相當重要的的例外(例如瑞典於2020年並無發生任何罷工,2021年罷工也僅造成11個工作天損失,為歷史新低)。這也有可能因為世界經濟的嚴重下滑而受到負面影響,不過考量到工人階級在這新時期的「包袱」(譯註:在前一段時期受到攻擊的記憶),加上早對這些資本家和當權者們毫無期望,因此工人的抗爭的寒冬期,很可能只是短暫且有限度的。
- 新一波的工人階級戰鬥性,毋庸質疑是全球新時代的正面潮流,並將會對全球政治、以及工人階級的意識和組織造成深遠而持久影響,但是我們也不能忽略過程中的矛盾、局限性以及複雜性。目前的局勢可謂歷史性,但仍然為早期萌芽階段,許多罷工都是防衛性質的,例如從生活成本高漲的狀況下爭取恢復生活條件。許多國家的工人正從長期的沉睡之中覺醒,但這也代表新世代的工人仍缺乏鬥爭經驗,比如說美國星巴克的工會運動已經緩慢下來,因為新工會在策略上的缺點逐漸浮出檯面。
- 程度不一地,世界各國的工人階級仍在繼續面對著嚴重危機,包括政治的組織和領導,以及群眾意識缺乏取代資本主義的可行方案的想像,更不必說是怎樣的替代方案和如何實現。從這點可以知,儘管群眾反對目前秩序,並且更加「制度性」的激進化,是這個新時代的關鍵特徵,然而前工人黨的右傾趨勢和完全融入新自由主義反革命的持久影響,以及斯大林主義的決定性崩潰尚未完全克服。基本上,工人階級雖然準備鬥爭,卻沒有相應的領導、工會、政黨來把握這股潛力,並提出長期致勝的綱領和策略。在已爆發的革命運動中,改良主義者、自由派和中產階級領導人往往佔據政治真空,他們傾向淡化鬥爭,並將運動導向體制內的安全管道,最後導致災難性的結果。
- 群眾的鬥爭和訴求會迅速地反對體制,但是由於一些主觀性的因素,如缺少政治獨立的工人階級運動,以及缺少方法讓運動得出結構性的成果,這成為了統治階級的重要防線。
- 近期我們見識到抗爭爆炸性增長,抗爭也在有些時候贏取了重大讓步,統治階級也受到重創並為此付出慘痛代價,甚至頭顱不保。當斯里蘭卡可倫坡的總統官邸被群眾攻陷、各政府建築被佔領、羞辱性地推翻了前總統拉賈帕克薩的統治之後,群眾甚至曾一度有奪權的可能。這讓群眾短暫地體驗到當家作主的感受。
但是運動領袖們卻不知如何運用這個權力,只懂得將權力再次拱手相讓給資產階級國家。現在斯里蘭卡的總統,完全依賴著拉賈帕克薩的政黨在國會的支持,其政府內閣滿是前總統的支持者。2020年印尼的《綜合性創造就業法》(Omnibus law)抗爭,儘管勞工發動三天大規模罷工反擊,終究還是生效;智利的皮諾契特右派舊憲法也未被公投取代,仍然健在;突尼斯的班阿里政權倒台後十年,革命勢力在2010-2011年爭取到的民主成果,也被新的波拿巴政權踐踏。
- 缺乏發展成熟的工人運動、官方行動和工會領袖一次次令人失望、在許多重要的鬥爭中無法取得實質成果之下,恐將造成一系列的問題,特別是數以百萬計人陷入空前困境的情況下。這可能爆發大規模暴動、無政府式或孤狼恐怖行動,經典的例子有黎巴嫩的一波波銀行搶劫行動,是在國內深陷經濟崩潰和數年的鬥爭失敗中產生。又或者是許多緬甸年輕人在抗爭被自由派帶進死胡同後,相繼投入了反政府游擊戰。一個例子是黎巴嫩出現了一波銀行搶劫事件,該國銀行對存款人取款額度實行嚴格限制,拒絕普通人取回自己的錢。這些是因深刻的經濟危機和極端貧困而產生的絕望個人行為,銀行正在試圖挽救自己,而這背景是深刻的經濟和社會崩潰以及多年的無結果的鬥爭。在緬甸,許多年輕人在大規模抗議運動被自由派反對派推向死胡同後,轉向了游擊戰。
- 不管如何,除了在香港的群眾抗議被中共當局的反動攻擊挫敗之外,我們還是得強調,全世界的工人階級並未被歷史性的擊敗,綜觀世界革命與反革命勢力的戰況未定,各方面必然有發生質性突破的機會,包括群眾意識、新的工人階級政黨的創建、以及馬克思主義勢力的增長。
- 時隔三年再次爆發的伊朗反政府示威,雖然血腥鎮壓造成1500人死亡,但這也指出一個基本且簡單的現實——工人和受壓迫者之所以抗爭,是因為他們別無選擇,當然他們的韌性並不是無限,也會有撤退、倒退、疲憊、喪失鬥志以及尖刻的反動等必然階段。但運動也會有突然加速、爆發群眾憤怒的階段,特別是當官僚和改良主義者控制群眾運動的能力有限,尤其是對於年輕人。
- 在這個有機且多面向資本主義危機環境下,這些深層的危機影響著資本主義上層建築,以及統治階級難以補充穩定的社會儲備,意味著十年前開始的革命與反革命的時期將會被拉長。目前還很難統治階級內部關係的新平衡點會處於什麼位置,以及其基礎是什麼。
- 很重要的是,從最小的罷工到革命起義,這些行動都會強化群眾的意識。而接下來的時代將充滿這些行動。經過挫敗後的運動將在更高點上再起,其中一個例子是蘇丹數以千計的草根反抗委員會,內部充滿著鮮明的辯論,以強化運墧內部的合作協調,界定出自身的政治角色。另外值得一提的是,伊朗當地也有數個地區革命委員會嶄露頭角,相關的訴求和效應逐漸受到重視,表示工人和青年對新的獨立自我組織有所需求,並且從這些經驗刻畫出更成熟的政治結果。
- 列寧曾說過:「在革命時期,敵人總是特別有效地和迅速地強迫我們作出正確的結論。」在資本主義政府的鎮壓性質更為展露,數百萬的工人正經歷痛苦、從經歷中學習教訓、並嘗試新方法加以反抗的時候,前述引用的語句尤為正確。我們看到許多時候,政府自身的反應、對於民主權利的打壓,可隨後成為整個運動的導火線,讓運動進一步升級。舉例來說,法國政府在今年10月強迫罷工的油井工人返回崗位,導致總工會(CGT)等工會們號召「跨行業」工人罷工作為回應,這將持續成為非常重要的抗爭因素。
- 社會上的不滿是如此之大、以及世界的危機是如此多面向,導致抗爭可因種種原因爆發。基於同樣的原因,牽涉抗爭的群體會更加全面質疑整個資本主義制度,並比過去時期對更全面的國際性替代方案更為開放。這也是為什麼或許比起以往任何歷史時期,我們更要主張所有反對一切壓迫、帝國主義戰爭、氣候危機、極右派暴力等的抗爭,並強化我們的過渡綱領以解決上述問題,讓這些問題與工人階級領導革命轉變社會的戰略任務結合,將是增強我們力量的首要之務。
深化的政治危機
- 新時代感覺非常動盪,這起因於由於新時代特徵,統治階級沒有辦法有效提出解決方案,所有的措施不但沒有解決問題,反而製造出更多新問題,政治上許多政黨和政府逐漸失信於民,政府不能夠順利做滿任期的情況越來越普遍,官員和主席一批又一批撤換,大家在選舉中投票的主要動機是對現任政府的憤怒。
- 儘管有些傳統資產階級政黨嘗試改造自己以克服危機,結果如英國約翰遜政府一樣快速倒台,新興政治勢力雖然能快速得到選票支持,但也很快的遇上內部分裂和派系問題,義大利的五星運動就是如此。資產階級化的社民派以及對建制政黨的憤怒創造出來的政治真空,正被民粹主義逐漸填補。
- 極右獲得強化的狀況是個具標誌性且危險的發展情勢,美國共和黨在川普領導之下的改造、多個傳統中間偏右政黨持續向右傾、巴西的博索納羅主義很明顯在選舉(及其背後的極右動員活動)中獲得基層的支持、梅洛尼領導的意大利極右翼在選舉中勝選、又或者瑞典民主黨於2022年選舉成為第二大黨。左翼無法為破產的資本主義政治提供真正大眾的替代方案,反而給了危險的極右成長機會。近年來,對於選舉中的「次惡者主義」的推動並不成功,而一些左翼力量卻因為支持看似「進步」的資產階級政黨而在政治和組織上撤退。儘管極右翼明顯帶來危險,但在法國選舉中的低投票率以及盧拉勝利微小的差距都展示了這一點。中長期內,在議會層面上極右翼勝利的危險無法通過這種方法來緩解。然而,極右翼人物在權力中的經驗意味著這種策略不會永遠奏效。儘管極右打著「反建制」名義強化起來 、而且也不代表多數的統治階級,但他們代表著波拿巴主義統治的未來危險--當自由派資產階級統治達到極限、資產階級民主倒退時。
- 部分極右勢力在新冠疫情期間獲得支持,當中有基於陰謀論,以及民眾對於政府未能有效控制病毒危機的憤怒。這刻畫出極右不僅僅只是從選舉中得到支持,已經有些正在擴張的極右小團體更公開採取他們完整的立場,反動派也大聲疾呼重回傳統的性別定位,作為對抗女性提高自信和女權主義抗爭的浪潮。極右翼的做法已經遇到現有的反抗,並會激起更多反抗。最近伊朗的情勢顯示女權議題會被群眾所採用,並且造成爆炸性的發展,使政權跪下來。視乎伊朗的發展,接下來幾個月的阿富汗以及土耳其國會大選可以成為另一個例子,證明看似強大的政權是有末日的。
- 極右強化,雖然帶來暴力和恐佈主義元素(就像巴西博索納羅統治,及其選舉活動顯示的那樣)而令人擔憂,但是他們也有自身侷限性。到現在為止,即使博索納羅和法國的勒龐的右翼民粹主義涵蓋生活成本危機議題,極右勢力並未從中獲得太多支持。儘管在一些國家提出生活成本危機問題,甚至在其他國家如捷克和德國動員反抗生活成本上漲,因為他們的答案在歐洲只是要「親普京」,而且只有有限的空間可以進行財政擴張以資助民粹主義經濟措施。意大利極右新總理梅洛尼承諾,會照著歐盟的路線並兼顧其利益施政,顯示了極右政黨執政後的限制。另外奧地利極右政黨——自由黨(FPÖ)也在執政期間遭受兩次失敗,兩次都實行殘酷的新自由主義政策,但到頭來政府被急遽削弱了一段時期。接下來國家主權對歐盟影響的爭論只會越演越烈,將會被極右組織和傳統資產階級政黨激化。儘管資產階級政黨本質上是民族主義者且通常會採用民族主義,但現今時代,即使在過去表現較為克制的國家,它們也越來越傾向於採用更具攻擊性的民族主義言論。
- 親歐盟政黨則主要來自各色社會民主黨,儘管如德國、挪威和西班牙政府一樣掌握著政權,但是缺少熱情和群眾支持。在缺乏左翼、戰鬥性、工人階級替代方案的時候,這些社會民主黨主要通過「兩害相權取其輕」的策略獲得選舉支持,並嘗試獲得中產階級選民支持以穩定狀況。只有媒體和黨內少數老派才認為這些政黨是「左翼」。
- ISA/CWI 從 1990 年代開始發展分析,並努力推動新的工人黨的發展。傳統工人組織的官僚化讓工人階級失去了大規模的組織,我們認為建立新組織是革命者的重要任務。此外,由於意識形態受到挫敗,特別是斯大林主義的崩潰,這個過程變得比我們預期的更加複雜,大多數情況下發展出的是新的左翼組織,往往生命短暫,以選舉為取向,並且缺乏對工人階級的根基。
- 一般而言除了少數的例外,歐洲許多在之前的歷史時期所成立的新左翼組織這陣子陷入重大危機和倒退,主要原因出在黨內領導層膽怯、止步於改良主義政治,以及缺乏工人運動和工人階級的根基。他們的主要作法為議會路線,加入聯合政府並支持「必要的」削支。這些都是為未來一時期準備而要學到的重要教訓。也有一些例外情況,如不屈法國(France Insoumise)和比利時工人黨(PTB)尚未執政接受檢驗。未來持續會有新組織形成,將之前的教訓帶過來是十分重要的。這些教訓包括爭取公職席位的危險性、需要依靠工人階級及其鬥爭、通過社會主義綱領及階級鬥爭策略來克服資本主義的必要性。尤其是在經濟危機時,改良主義的空間將縮減,這也是為什麼改良主義方案及思想很快就遇到瓶頸、走向屈從於資本主義邏輯。
- 德國的左翼黨(DIE LINKE)曾是歐洲新左翼的旗艦,現在是新左翼墮入陷阱和危機的典型案例,必須要在新工人階級政黨組成的過程中避免重犯其錯誤。作為一個集合不同的右翼和左翼改良思想的政黨,它缺乏清晰綱領的基礎。儘管反資本主義理念有時可以贏得黨內許多人士支持,黨卻沒有任何推翻資本主義的戰略。反而許多人急著加入州政府及聯邦政府,而黨在政府裡面無法帶來真正的改變,也失去了反建制政黨的光環。數年來的發展停滯導致左翼黨內部一分為二1,一派是較民粹及社會沙文主義,由瓦根克內希特(Sahra Wagenknecht)領導的政黨;另一派多數派則較「進步」,但是較缺乏鬥爭性的政黨。結果左翼黨變得更不團結,但黨內路線也沒有比較清晰,如此破壞性的大分裂導致德國左翼在選舉中大敗,儘管兩派的未來發展前景還未定論,因此馬克思主義者的任務是介入其中較為進步的元素,以幫助澄清教訓並指出必要的前進方向,在整個階級鬥爭和左翼反對資本主義的社會民主黨-綠黨-自由民主黨聯合政府的背景下。
- 開發新的左翼組織,特別是新的工人黨的評估很重要,但不是很積極。工人階級和青年的大規模組織的需求仍然存在,但我們了解到這一過程的發展不會是線性的。雖然新黨派可以發揮重要作用,但有強大的因素(沒有改良主義的空間,議會主義的危機)使得長期穩定的形態不太可能成為議程。此外,工人階級重新組織的過程將採取不同的形式:短暫的新左翼政黨、進入工會、創建新的鬥爭結構、各種女性主義或氣候倡議或在智利、蘇丹和加泰羅尼亞的革命鬥爭中一直是核心的社區委員會。對於社會主義者而言,這意味著我們需要在鬥爭發展的地方採取靈活的組織方式,使用像橫額等戰術,部分地在其他形態中工作,但在所有這些過程中,始終保持並建立革命黨作為這些過程中穩定的因素。
不斷惡化的氣候災難
- 氣候危機證明了資本主義無法為人類提供未來,遑論光明的未來。經歷西班牙、法國夏季大火以及乾旱(包括歐洲和中國部分湖泊、河川乾涸),隨後又在巴基斯坦、尼日利亞發生洪災,以及其他極端氣候(比如美國的颶風)。不同於以往,氣候危機的影響已經被大家所關注。一份份令人震驚的新報告或研究接踵而至。
- 三十年前的里約峰會同意解決氣候變化問題,但現在二氧化碳排放量仍在上升。預測到2030年排放量將上升14%,根據世界氣象組織的說法,接下來的五年內會有50%的風險跨過氣溫升高1.5°C這一臨界點。人們越來越擔心這些導致地球系統不可逆轉變化的傾斜點,通常會強化全球變暖,例如北極永凍層的融化釋放出大量的溫室氣體甲烷,或者是格陵蘭和南極洲冰川的融化。《科學》雜誌一份研究發表發現,「此刻惡化的氣候危機已經影響世界數百萬人的的生活,但是當全球暖化達到1.5°C時,會同時觸發數個不可逆氣象臨界點。」
- 應對氣候變化和其他迫在眉睫的生態災難的持續失敗,不僅僅是由於無知或貪婪。資本主義政治經濟體系的主要目標是生產利潤。這些利潤來自於從自然中徵收和剝削勞動力。在一個完全不可持續、不斷擴張的增長跑步機上,地球的生態系統和自然資源被視為免費資源,原材料、食品產品和其他資源從自然中被吸走,同時污染被嘔吐回到地球、海洋和空氣中。資本主義企業競爭利潤,試圖削減成本 – 削減工資,造成環境損害。國家為“自己”的國家資本家的利益而辯護。
- 在資本主義下,人與自然之間的「生態裂縫」急劇擴大,導致地球系統當前的動態平衡逐漸崩潰(地球系統不處於靜態平衡狀態,而是在一定界限內不斷變化),進而引發氣候危機和生物多樣性損失等問題。資本主義是整合人類和自然所需的國際規劃和合作的絕對障礙。相反,所有基於資本主義生產模式的「解決方案」通常會進一步擴大「生態裂縫」,因為它們基於一種將自然視為無限資源的生產模式,並繼續對工人階級進行超級剝削,不僅對數十億工人造成極其嚴重的環境損害,也對整個地球造成損害。
- 而氣候危機並不是唯一威脅人類未來的因素,某些預測指出未來數十年內會有數百萬物種滅絕——這個數量高達目前全球已知物種的一半以上!土地正因沿岸侵蝕和鹽鹼逐漸消失、海洋則是為了滿足食物生產而過度捕撈,付出了慘痛的代價。水源的稀缺影響著世界40%的人口,根據聯合國和世界銀行數據,旱災頻發可導致2030年約7億人流離失所。水源將逐漸成為各國衝突的重點,如中國/印度/巴基斯坦/克什米爾、埃塞俄比亞/埃及、土耳其/伊拉克,以及所有的中東國家包括以色列/巴勒斯坦──雖然包括沙地阿拉伯、以色列和馬爾他在內的一些國家已經依賴海水淡化技術獲得了一半到全部的飲用水供應,但這仍然是一種昂貴、能源密集和潛在高度污染的解決方案。儘管在應對臭氧層破壞方面取得了一些進展,最近聯合國的一份報告估計,在北極、南極和其他地方,1980年代的水平可以在2-4十年內恢復,但這並非保證,同一份報告警告稱,針對全球變暖的太陽能地理工程措施可能會扭轉任何進展。科學家們也發現極地臭氧層和赤道上的臭氧層也出現破洞。而塑膠垃圾則是到處都是,塑膠微粒破壞著海洋,也在潛藏在包括胎盤等人類身體各處——其影響目前尚不完全清楚。另外還有一長串環境破壞仍尚未提及,這些破壞不只加深問題,也會使問題互相強化。
- 環境破壞的效應將會衝擊民眾各層面的生活,越是貧窮的人,受影響的程度越大。食物短缺的問題將會日益嚴重,一篇研究指出「全世界的溫度每上升攝氏一度,平均來講小麥的年產量減少6%、稻米減少3.2%、玉米減少7.4%、而大豆則是減少3.1%。」糧食價格不僅因投機買賣,更因可耕地減少而上漲,造成不只數百萬甚至數十億人的饑荒,無數人將會被迫逃離家園,只因這些地區變得不再適合人類居住。除了帝國主義國家的農業出口補貼以外,還因為種子產業藉由基因改造混種培養作物所壟斷,以及因高溫、土壤侵蝕、水源缺乏、土壤鹽鹼化造成的低作物產量,將會讓農產企業更有能力排擠當地農業,強化當地的農業壟斷。然而,農業企業對機械化農業和化肥的使用增加,將加劇土壤侵蝕、鹽鹼化和過度施肥,進一步加深和加速代謝裂隙。與此同時這樣的發展,將會助長小農反抗跨國糧食企業,以及代表它們的政府。
- 工業化畜牧生產的做法是全球暖化的一大貢獻因素,因為畜牧業“至少負責全球溫室氣體排放的16.5%,並造成顯著的環境退化,從生物多樣性損失到森林砍伐”(國際人道協會)。全球超過三分之一的農產品和高達90%的大豆產量都用於飼養畜牧業,這表明了資源的浪費。全球約75%的農業用地用於畜牧業或畜牧飼料。每年都有大片的雨林被清除以為牧場和大規模農業讓路,如在巴西的亞馬遜雨林。利潤推動了完全不可持續的工業化畜牧生產。食品生產的社會主義計劃將基於可持續性和自然各部分的需求,其中將包括努力推進更多基於植物的食品生產和消費。
- 這些人為災難並不會動搖統治精英。但即使是他們也害怕社會動盪、政治後果和經濟影響。儘管部分人會藉糧食、水源以及武器的投機行為獲取利益,整體來講是世界經濟會因此受影響而萎縮。根據今年標普全球研究指出,預計的氣候衝擊(以現有趨勢來看)會使全球GDP將於2050年減少4%。貧困地區將會受到更大衝擊,比如一些亞洲經濟體的經濟規模會減少10-18%,而這個預測報告是烏克蘭戰爭前提出的。但是,主要的資本主義中心已經受到了嚴重的打擊。2022年襲擊加勒比海和美國的颶風伊恩(Hurricane Ian)在美國造成了高達1000億美元的損失(佛羅里達州GDP的7%),由於2021年河南省的洪水造成的經濟損失估計約為200億美元,同年中歐的洪水災害造成的損失高達420億美元。隨著氣溫升高,極端天氣事件將變得更加頻繁,甚至更加猛烈。這些恐懼使統治階級在絕望中試圖去處理危機,但大都沒有成果。這也包括了使用欺騙性的資本主義市場機制和新技術(碳捕捉、地理工程學等…)來「買時間」以便繼續依賴化石燃料,而這些做法都是違背科學證據的。
- 在能源危機助長之下,我們看見一系列的重啟化石燃料的回頭路,如煤炭(根據調查,全球有46%的煤炭公司正在擴產)以及核能,加上統治階級推動綠能的一些舉措。許多家庭為了避免能源價格上漲,從使用俄羅斯天然氣轉為用電、煤炭和原木取暖,並已經對氣候和健康造成負面影響。根據近期哈佛大學研究,化石燃料空汙造成全球1/5的死亡率(懸浮微粒、PM2.5)。而核能產業則試著從頭開始,將其在氣候運動中宣示為「綠能」替代方案。受到了歐盟的支持,加上經過烏克蘭戰爭後,核能產業不但延遲退役,而且更多新核電廠將陸續建成。在一個不穩定的世界中,更容易受到天氣極端和戰爭的影響,正如在烏克蘭的扎波羅熱核電廠周圍所展示的那樣,這只會增加人們對核設施安全的擔憂。原本核能電廠的設計使用期限是30年,但是世界核能電廠平均年齡為30.9年,美國核能電廠甚至是平均40.6年。而且法國核電廠的技術性問題甚至會深化2022年的能源危機。許多舊電廠將持續運轉,導致各種危險狀況和嚴重災難,新的包括「迷你」電廠(小分子反應爐)將持續設立,相關的支出將全部算在工人階級的頭上。鑒於核能電廠設立曠日廢時,這些新電廠將無法即時解決現有的能源危機,它們反而將持續增加長期的核廢料問題,並引發當地社區的反抗。
- 當局宣傳的可再生能源轉型和現實有顯著的差距,世界上僅有30%的電力產生和不到10%的總能源消耗來自可再生能源。為了達到2050淨零排碳及限制暖化在1.5°C內,對綠能的投資必須在2030年前變成現在的四倍,但是2022年對化石燃料的投資反而增加了!每投資0.9美元的綠能,就有1美元投資在化石燃料。新意念並不缺乏,為了減少能源消耗、生產親環境產品、減少塑膠垃圾、廢棄物等,工人階級也不缺乏動機,正在運作有效的節能系統也不缺小。但是要在資本主義邏輯底下大規模實行這個方案是不可能的,因為資本主義基於私有財產和狹窄的國家、競爭、和以不計代價地創造利潤為驅動力。
- 政府投資綠能的幅度正在增加,美國能源部長格蘭霍姆(Jennifer Granholm)預測2030年的綠能市場將達23萬億美元。根據她的說法,新通過的《降低通膨法案》、《基礎建設法案》以及《芯片法案》,為環保投資和潔淨能源提供了5萬億美元的投資額。絕大部分的投資將進入公私合作領域內,比如低碳化石燃料產業,或者是支付整頓核能反應爐;也作為保護主義措施,目的是要強化國內公司的競爭力及獲利率。另外一個例子是推動碳捕捉儲存產業,其目的是增加投資機會,也是繼續石油生產的意識形態工具,以避免所謂的「擱淺投資」。
- 氣候運動正在演變。在 COVID 之前,主流的觀點是建立越來越大的示威活動,並在2019年9月達到高潮,進行了一波巨大的國際遊行和集會。這既被 COVID 打斷,又因為示威活動沒有改變政府和企業的政策而引起越來越多人的認識。這催生了一些小型團體進行個人行動以引起注意,如「滅絕反抗運動」。現在正在進行一個越來越多樣化的過程。運動中出現了一個越來越多反對資本主義的翼,雖然還沒有到社會主義,但這是從個人行動、綠色資本主義、市場「改革」和政府將採取行動的幻想中邁出的一大步。滅絕反抗運動的策略改變是重要的。德國的大規模示威可能是回到更高水平的大規模抗議的標誌。所有這些都為我們的基於階級的方法提供了越來越有利的機會。
- 就算是親環境科技也會造成其他新問題。比如生質柴油的生產導致土地掠奪、森林被破壞以及拉丁美洲單一耕種的問題。各國為了爭相取得「新」礦物,包含電池製作需要的鋰礦以及其他土地稀有金屬,連帶著對新殖民主義剝削和地緣政治的風險。比如歐洲正大力投資非洲的天然氣建設。資本主義下的可再生能源成長會加劇帝國主義對立,也會導致對原住民、本地居民和自然資源的剝削。潛在的開採抗爭也正在逐漸高漲。同時隨之而來的經濟危機夾帶著大量失業,正強化企業的權力,這開啟了社區和工人鬥爭聯繫並消除“氣候或就業”的論點的空間。
- 美國的《通脹減少法案》已被其他先進資本主義國家的政府視為對所謂“零碳”工業的補貼措施。類似的立法可能也會在其他地方出現。例如,加拿大政府在2022年秋季財政聲明中概述了一項稅收抵免和補貼計劃,旨在應對加拿大的“投資和生產力挑戰”。該計劃的目標是吸引投資到所謂的“淨零經濟”,並強調對電動汽車、先進製造、清潔技術、開採“關鍵礦物”、進一步放鬆運輸業監管等方面的投資。
- 一些先進國家的類似計畫可能為重要技術進步創造有利條件。然而,就像 COVID 疫苗的開發一樣,這種經濟活動將依賴於公共資金,直接通過補貼和間接通過公共資助的研究。對於一些成功的公司而言,但並不是整個資本主義體系,這可能為重新振興資本累積提供有利條件,並成為資本主義利潤的來源。
- 資本家們將在公共支持下投資於綠色技術,一方面是為了表現自己在應對氣候變化方面所做的努力,另一方面是為了追求利潤。然而,這將不足以應對氣候災難,也無法解決資本主義的內在矛盾,即資本主義依賴於掠奪自然以獲取部分利潤。
- “綠色資本主義” 被宣傳為政府領導的應對氣候危機的解決方案,可能會減緩一些氣候變化的影響,甚至暫時削弱氣候運動的某些部分。環保運動中有一派極力避免鬥爭,當然也會避免對資本主義進行任何批評。他們會抓住任何稻草,並將人民拉到他們的背後。幾年前,環境運動中的大多數人對COP會議抱有希望,但現在越來越少了——經驗可能是一位艱難而痛苦的老師。然而,就像許多COP事件承諾了很多但實際上未能兌現一樣,”綠色資本主義” 必然會失敗,推動運動更深入地分析資本主義和生態危機之間的關係。
氣候運動該如何走下去?
- 氣候危機已經成為長期因素,它加速許多資本主義無法解決的危機,所以當氣候運動在2019年達到高峰時,全世界數百萬青年走上街頭發聲,部分運動者希望從「體制內」獲得改善,但終究發現無法達成,並著手於更基礎、更激進的方案。群眾已經更廣泛意識到,個人消費行為的改變已不足以扭轉態勢,並理解資本主義就是整個問題的罪魁禍首,卻對要如何克服它感到困惑。結果造成多場群眾抗議沒有成功帶來氣候保護措施的實質改變。同時運動對資本主義解方的幻想也逐漸破滅,整個氣候運動正在探索直接行動等不同方法,但許多仍充滿個人主義色彩。
- 行動名稱如「最後世代」等,代表著氣候運動的一部分參與者已經感到絕望,而行動的方法也變得拿自己的健康和生命冒險。除此之外也伴隨其他非暴力直接行動,包括阻擋道路、私人飛機航廈、表演式行動等,吸引許多小型活動家參與。破壞行動如割破休旅車輪胎,以及對建築物噴漆等,被視作對於「石化制度」的反抗象徵。部分統治階級則藉此機會,揚言氣候行動已經恐怖主義化,並藉此合理化嚴厲的政府鎮壓行動。儘管社會主義者應反抗政府鎮壓,但我們也同時也點出,缺乏工人階級參與的個人直接行動是有其侷限性。我們的主要任務就是解釋並開創可以勝利的策略,這些必須連結到工人階級。這可以包括連結至污染產業工人共同協調的直接行動,特別是強調為大規模行動而建立,特別是對工人動員和勞工罷工形式的強有力的直接行動,這將有助於實現“氣候罷工”的想法。
- 對抗環境破壞的主要趨勢是,集合運動者並發展出基層組織反抗,工人階級群眾將會是這個行動的要角,因為他們同時也是普通公民、鄰里居民等,但是工會組織並沒有起身對抗氣候危機,反而停留在象徵性的行動上。這主要是由於工會右翼官僚和官方領導層,他們與資本主義建制整合在一起,並採取民族主義/沙文主義,經常持有短視的觀點。最進步的運動者知道行動必須連結工人階級,一波波的罷工浪潮將提升運動的要素。儘管某些運動者嘗試接觸工會或工人,會被他們視為「外來者」,但有越來越多團體支持工人罷工並參與封鎖線。我們可以幫忙一起發展綱領,並理解雙方的共同目標和利益,以及把這些方案應用在行動中(參見建黨文件)。另外參與「星期五罷課」的學生世代也逐漸進入職場。性別意識和氣候意識高漲的年輕世代工人,正在進入工作崗位並組織工會。危機演變期間社會壓力還會增加,並不會就此消除,但卻增加了工人鬥爭和運動的可能性,這些運動將由一層工人領導,他們拒絕就業與環保對立的論調,並開啟「資本主義框架以外」更廣闊的解方。
- 能源危機是把氣候運動和工人運動連結的機會。資本主義生產模式需要推動更多的能源消耗和產出,而此時工人階級群眾卻無法負擔取暖費用,但能源公司的獲利卻創下新高。很明顯的私人能源的生產,正成為可負擔綠能的障礙,這也同時證明,在資產階級政府統治下的國營化,並不足以解決問題。
越來越多人認同將國營能源產業置於民主計劃之下,並結合計劃性運輸和生產。為了轉型成綠能生產、為了能減少非必要能源消耗、為了保護工作崗位並改變生產消費方式,勞工和氣候運動的共同利益變得比以往更清晰。社會主義方案是促使現有和發展中運動取得成果的必要解答,而且將獲得比過去更大的反響。
結論
- 這份文件是ISA自2020年第12屆世界大會以來所進行的一系列政治鬥爭的延續。在一個充滿急轉直下和突然變化的“多危機時代”(金融時報撰稿人亞當·圖茲的說法),如果從實證角度來看,事件的沉重打擊可能會令人迷惘。馬克思主義觀點的任務是將許多事件的許多主線,所有的根源都在於資本主義系統的深層危機中,結合成一個一致的框架,使我們更清晰地看到事物,從而揭示“預見超越驚奇”的好處。
- 雖然這項工作只能通過逐步的近似來改進,但一般來說,我們已經建立起了一個理解新時代及其主要特徵的框架,這提高了我們的理解水平,讓我們充分準備迎接未來的事件。雖然這個框架——包括新自由主義的終結、新冷戰、去全球化、革命和反革命的動態趨勢、持續的全球女權主義浪潮等等——受到了重大挑戰,無論是通過事件本身還是內部討論和辯論,但其相關性和實用性最終得到了進一步的強調。
- 這份文件的起草是ISA持續政治鬥爭的延續,特別是自2020年第12屆世界大會以來。在金融時報撰稿人亞當·圖茲所說的“多重危機時代”中,急轉直下和突然變化的事件可能會使人迷失方向,如果通過實證的角度來看待。馬克思主義觀點的任務是將事件的許多細節與深層次的資本主義系統危機緊密聯繫起來,以一個有條理的框架來解讀,讓我們更清楚地看到事物,實現“預見勝於驚奇”的效益。
- 簡略看一下起草這份文件後的事件,畫面是類似的。在撰寫本文結論時,美國和中國之間正在進行一場新的升級,美國和加拿大軍方擊落了疑似中國監視飛機。烏克蘭戰爭進一步升級,俄羅斯發起新的攻勢,西方大國越過了一條條“紅線”,加強了它們的間接參與。坦克的提供幾乎立即被一片要求戰鬥機的聲浪所跟隨。
- 雖然每一個轉折和變化都無法精確預測,但我們可以確信,資本主義和帝國主義將徒勞無功地努力尋求新的平衡,在這個“混亂時代”中。頻繁、災難性和匯聚的危機事件正在迅速成為全球勞工和青年的“新常態”。雖然這個現實已經加速了青年中正在進行的激進化過程,但馬克思主義者明白,資本主義的多重危機並不會必然導致進步。羅莎·卢森堡的“社会主义或野蛮主义”的地平線(在土耳其和敘利亞地震之後尤其明顯)在這個時代中顯得更加重要,其結果最終將由革命和反革命之間的生命鬥爭決定。
- ISA在制定我們的世界展望方面取得的政治成就令人引以為傲,但我們必須謙虛地提醒自己,更大的挑戰尚未到來。對於革命的馬克思主義者而言,即使擁有最好、最清晰的思想,如果沒有組織和行動,也是不足夠的。現在是全球革命者加倍努力的時候,重新承諾要粉碎障礙,並大膽地展望為實現歷史上偉大的任務做出貢獻:在國際範圍內建立大規模的革命黨,以終結資本主義和帝國主義的無盡恐怖。在2023年,第一個「托洛茨基主義」組織(左翼反對派)成立100週年之際,我們的運動的思想、戰略和綱領從未像現在這樣成熟。我們呼籲全球的工人和青年加入我們,為在2020年代爭取托洛茨基主義思想而鬥爭。